第3章 夜之序幕（二）
风铃兰是一种广泛生长在星灼山地带的花，夏秋季节沐风而开放，往往几朵悬于一枝，其形似小巧风铃，花开时幽香清浅。
那依有时会托白夜外出采药时带回一些各种各样的野花野草，插入装水的玻璃瓶放在自己窗前，还能活个几天十几天不等。她有时也会自己尝试将这些花草移植，有时候能养活一些，有时还能培育出一些新品种。
她是一个爱花的女孩，那依家的屋后往往摆有许多花盆，都是她捣鼓出来的结果。花开时节有人从那一片经过往往会被清香环绕，也不由得心神舒畅。
那依有时也会请求白夜采药时带她一起外出看看，白夜会根据路途上的危险程度考虑是否同意，风铃兰和野狐草在星灼山外围地带就都能采到，可是她见了镇上的公告之后也要去同爸妈谈论参与魔法觉醒的事，为此在追上白夜之后还嘀咕了一阵。
许多时候白夜都拒绝带上那依，毕竟桑德先生作为魔药剂师，很多时候所需要的材料都得去一些深山中去找，这有一定危险性，即便是星灼山脉最外围也有很凶猛的野兽甚至是魔兽。
白夜从秋山镇出来，又经过一个小村庄，在前往星灼山脉的道口上见到一些聚在一团的人。
白夜并不奇怪，一些需要进入星灼山脉的猎人或者雇佣者往往会组成一个个团体，以提高行动的安全性，这座人类北界天堑的复杂与凶险性即便是在此生活几十年的本地人也不敢丝毫小觑。
白夜有时候去一些危险的地方也会选择加入一个团队，不过这次不需要，他只需要在森林外圈就能寻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他的能力甚至过于许多有经验的猎人。
可经过那些人的时候，白夜察觉到不对。
这些人处在一种很沉重的气氛，并且在激烈地争论些什么。白夜还是忍不住拉个人想问问看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啊？有人被狼咬死了，就在昨晚！”那人说，白夜环顾一圈，这才发现许多人脸上都带着一股惊恐之色。
人群围着的一片空地上，果然摆着几具尸体，全身有很严重的被撕咬的痕迹，身体部件残缺不全，死状凄惨。
“狼？”白夜皱眉，“在林子里遇到的吗？”
“不是，闯入村子里咬人的！”
白夜露出惊诧之色：“怎么会？”
倒不是说野狼进入村中行凶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只是在这一带，一般只有寒冬时节天寒地冻的时候，才可能有一些饥肠辘辘的狼从山中跑出来侵犯人类的村庄，所以每年冬天附近几个村子都要做好防狼措施。
可眼下正是入秋时，怎会发生如此骇然之事？看那些尸体的伤口痕迹，显然是非常凶狠的狼，不知道是有几只。
白夜的心情也沉重不少。
在他思索之际，有一小群人往这边走来。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肌肉精炼毛发旺盛尽显粗矿不羁的汉子。白夜认识这个老猎人，过往他们也曾有过合作，关系还算不错，是很豪爽重情义的一个人。
“白夜。”
“关越大哥。”白夜回应。
关越后面还跟着六个人，是他的猎人团队队友，大多都是大多都是二三十多岁的男人，身上多少透着常年行走于北方山林间的猎人身上独有的粗犷之气。
几人见到白夜，也纷纷打招呼。
“你也要进山？”关越问。
白夜点点头，目光却还是不由得飘向那边几具不成人样的尸体。
关越也不由得叹气：“你也看到了，最近山里只怕不太安全。”
“不错，有点奇怪，这个季节狼不该这么凶，不知道是不是报复。”白夜提出自己的猜想。
“谁知道是不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唉，搞得大家都有些担惊受怕……白夜，我们还是一起相互照应一下吧？”关越摇摇头，随即向白夜提出邀请。
“好。”白夜不用想多少就同意了。
枫城三面多山，北面更是广袤无边的星灼山脉，这一带的人们靠山吃山，靠林吃林，诞生出许多山林间谋生的猎人。山林就是巨大的宝库，奇花异草、魔石矿藏、猛兽魔兽，甚至是更多无法想象的宝物，不禁普通人，甚至许多魔法师都会来这里淘宝碰碰运气。
当然想要寻得真正的宝物也得真的进入星灼山深处去了，对于大多数猎人，他们只能在外围支脉活动。
“这小孩是谁啊？老大为什么对他这么客气？”路上队伍中一个人忍不住向同伴低声问。
“你是前不久刚加入我们猎人队的所以不知道，你可不要小瞧他，他是魔药剂师的徒弟，本事大过我们这里大多数人。发生了那样的事，这一趟有他加入进来我们也会更有保障。”另一人跟他解释。
疑惑发问的那个男人面容较其他人都年轻许多，他前不久才刚加入关越团队，名叫胡丰，而回答他的那人叫李二。除了新人胡丰，关越团队的其他人白夜都认识。
“原来如此。”胡丰看向白夜的目光仍透着狐疑。
这孩子看着还没成年吧，真有那么厉害？
“关大哥，你们这一趟的目的是？”
路上，白夜询问起关越
“我们接了一个悬赏，要猎杀五十只獠牙猪。”关越说
“五十只？”白夜惊讶。
獠牙猪不是普通野兽，是一级魔兽，虽然作为最低等的一级魔兽其拥有的魔力微乎其微，以关越这支猎人队伍的实力猎杀起来也没有太大难度，单这数量可着实有些大了。
“对，那个雇主开出了很可观的酬金，而且不止请了我们一支队伍，不知道为什么他需要那么多獠牙猪。”关越说。
但关越他们显然不可能纠结于此，不菲的酬金足够驱使他们去完成这个困难但不至于完全没有能力应对的悬赏。
“你们得小心一些，山里面现在应该不太平。”白夜提醒。
白夜只是采药，他们这一次合作也仅限于今日，关越团队的任务显然不是几天内能完成的。
进山前，白夜拿出一瓶药剂，在自己手上倒上一滴后搓了搓，然后递给关越：“让他们每人滴一滴，能一定程度上遮掩气息。”
“跟你合作就是有好东西用。”关越笑着说，“来来，都往自己身上滴一滴，就一滴啊不要倒多了，魔法药剂很珍贵的！”
关越不忘强调，以防有人贪心当香水用，这一小瓶子可经不起这么造。这种遮掩气息的药剂一滴就够用，倘若碰到感知更强的东西再多也没用。
“五个小时。”白夜说，这是药剂能起作用的时间。
几人各自准备完毕后就正式进山。
一开始他们沿着以前的人开辟出的小径，到后面就得不时清理脚下四周的杂草藤蔓灌木，尽管是外围，但树木高大浓密已经让正下午的阳光也很难透过缝隙洒进来。
关越这只队伍经验老道，两人拿朴刀在前方开路，两人持刀警戒后方，中间是包括白夜在内的四个人，关越自己提着一柄几乎赶上白夜一个人高的大刀，刀面痕迹斑斑但刃口毫不含糊，显然常年与猎物的鲜血打交道，另外还有一人拿着弓弩一人背着行囊。
穿行于密林中，关越小队时不时分析一下周围环境，以寻找他们的目标踪迹。
时间推移，白夜没用多久就收集到了自己需要的草药，可关越几人似乎有些倒霉，几个小时下来都没有找到一只獠牙猪。
“真他妈的倒霉，李二，我就说你今天踩的那坨狗屎会给我们带来晦气！”一人边布置陷阱边骂。
陷阱中央放着一只刚打的野兔子，獠牙猪是杂食性动物，而且相比于素食，兔子山鼠这类小动物的肉更招它们喜欢。一路过来关越团队也布置了好几个陷阱，只是仍旧一根猪毛都没看到。
“这怎么怪我呢……”李二是后面警戒的两人之一，他脸色有些涨红。
已经要临近傍晚，即便隔着浓密的树荫也可以明显感觉到日光的偏移，林子里的光线已经远没一开始明亮。
“出师不利啊。”关越也有些无奈，“钱还是不好赚的。”
白夜四周望了望：“恐怕得去更深处找找看能不能有所收获了。”
白夜填满自己的药篓子后并没有独自离开，帮人帮到底，他和关越的交情这些份量还是有的。
“嗯，再找找看没有收获就只能回去看看之前的陷阱了，要在天黑之前离开。”关越点头。
天黑后的森林绝对会比白天危险许多。
一行人于是怀着沮丧和不信邪的心情继续深入，只是随着林间的光线一点点暗淡大家心里都不免有些烦躁不安。
“白夜，你知道枫城要举行魔法觉醒测试了吗？”关越问。
“我看到公告了。”
“嗯，不瞒你说，我也准备让我弟弟去尝试觉醒，如果能走上魔法师这一条路的话对他以后会好很多的。不过我不打算让他参加那统一的觉醒仪式，我准备带他去魔法公会。”
白夜看向他。
“统一觉醒的报名费是不小一笔钱，但我告诉你以上面一些人的尿性指定还要在这里面捞一笔，也不一定会拿出多好的觉醒魔石来给孩子们用。我这些日子急着接悬赏赚钱，希望给小军争取更好的机会。”关越忽然有些絮絮叨叨，言语中透着对某些人群的不满。
白夜听着，关越说的这些他是理解的，他不是那种天真的小白，对于这个世界的一些阴暗他不会奇怪，他也算半个魔法圈子里的人，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尽管在全民魔法的大趋势下上层阶级不得不向平民打开封锁的魔法之门，但在政策实行之初正是一切都在摸索也是最容易操作的阶段，有的人不会放弃借机再收割一波民脂民膏，那昂贵的报名费就可见一斑，几乎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几个月收入。
并且这种地区统一的觉醒仪式拿出来的魔石品质也不怎么样，对于绝大多数平民家的孩子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关越则不愿意让自己弟弟将就。
“白夜，如果你也想走魔法师这条路的话，还是最好去魔法公会觉醒，以你这几年的积累应该能够承担，最开始的基础要打好，有时候该花还是得花。”关越也给白夜提建议。
白夜点头不语，关越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天色真的不早了。
关越心里开始动起返程的念头，以往他们倒不是没有在野外露宿的经历，但这次队伍里还有个白夜，再拖下去叫人家冒着风险和他们一起在林子中到天黑也不好。
就在他决定开口时，忽然有人惊喜地叫了一声。
“有了！”
一行人立刻靠了过去，只见一个探路者兴奋地指着一处被压塌的灌丛说：“有猪粪，还有脚印！”
关越几人上去检查一番，确认确实是一只獠牙猪留下的痕迹。
“猪粪和脚印都很新鲜，灌丛也还没恢复，那畜生应该就在附近。”
“老大，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几人的意思基本一致，都希望在最后一刻能有所收获，可是看天色，如果要去找到那只獠牙猪并且捕杀它的话，可能要来不及赶在天黑前出山了。
关越有些迟疑，他看向白夜。
白夜了然，他也思索一番，最后还是道：“那就干完一票再回去吧。”
白夜也希望关越团队不要白费一天的功夫，有所收获还是好过空手而归。
关越露出感激之色，转而冲着队员们鼓劲：“都提起干劲来，准备开工！”
一行人经过一天的低迷后此刻是干劲十足，循着一路上的痕迹迅速找去，越来越多迹象显示那只魔兽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
“有血迹，那家伙受伤了。”
“这片草丛有被啃咬的痕迹。”
“我能感觉到它就在前面，都打起精神来！”
到后面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交流的声音也压得极低，几人站好阵型，朝着一块地方缓缓包围过去。
随着拦路的树丛一片片被拨开，那家伙的身形终于显露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只体型堪比一个成年人的大家伙，浑身浓密的棕黑色毛发在夕色下沉的林中显得愈发沉重，一身壮如巨石的肌肉充满力量感，一对硕大的獠牙与身体的比例完全不同于普通野猪。它眼眶中晃动着敌意的光芒，死死盯着来者不善的这一群人。
它旁边有一处小水坑，身上有明显的被捕食者撕咬过的痕迹，可以想象刚才应该是趴在水坑旁舔舐伤口休养生息。
几人呈包围之势将这只獠牙猪围困到一定范围内，双方形成一个短暂的对峙之势。
对付这样一头雄壮的野兽绝对不能轻心，即便他们是经验老道的猎人团队。
此时除了白夜，几人都抓紧了手中的砍刀绊索，随着一声弩箭破空声，脆弱的平衡被打破，所有人都迅速行动起来。
弩箭深深扎在獠牙猪的一边肩胛处，那本是朝着它眼眶去的，但在它迅速扭身下虽然给它带来了不小疼痛却并不致命，反而彻底激发了这头野兽的凶性。
獠牙猪带着凄厉的吼叫蛮横冲撞过来，关越同样大吼一声拖着他的大刀迎击上去。
獠牙猪是拥有一身蛮力的野兽，可关越的大刀却同样霸道无比，他的搏斗身姿充满野性的同时又极具技巧，只见獠牙猪的每一次蓄力冲撞都被关越灵巧避开，同时又狠狠给它身上添一道刀痕。
獠牙猪不是没想过从别处突围，与这些人类死斗并不是它的目的，它急切地想要逃离，可关越小队默契十足，关越作为主力不断与獠牙猪周旋，其他人在獠牙猪想要突围时就避其锋芒同时又迅速调整站位确保不让它冲出包围圈，并且瞅准机会也给獠牙猪来上一刀或者一根弩箭。
作为一级魔兽，獠牙猪是拥有魔力的，当它眼睛开始泛起明显的红光时便是进入一种狂暴状态，这是许多魔兽都拥有的能力，进入这个状态的魔兽通常能力会大幅提升。
这头不断受创的獠牙猪早就进入狂暴态了，只是依然显得很无能为力。尽管它的气势和攻击性都提升了一个档次，还是被配合默契的关越小队完全碾压，而失去理智的它一旦被绊索绊倒身上又会添上数道伤痕。如今伤痕累累的它就如一只满是窟窿的破布袋，已经开始不断丧失生命力无可挽回了。
白夜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这是场单方面的困杀，根本用不着他出手。
他抬头看看天色，这片天残余的光亮真的不多了。
獠牙猪终于哀嚎一声，倒地再也不起。
关越小队警惕地等了一会儿，确定这头野兽彻底丧失了反抗能力才上前去收拾战果。
“终于死了，好一头蛮力的畜生，差点给我骨头撞散。”一人骂。
“确实，不过已经很不错了，大家都没受什么重伤。”
“别唠叨了，赶快抬着我们的战利品回去领赏，不然小心天黑留下来喂狼！”关越大喊一声。
众人嘴碎归嘴碎，手上功夫也是一点都没慢下来。
白夜望着他们，眉头渐渐拧起。
几乎是同一时，有人开始感觉有点不对劲，而白夜和关越两人神色俱变。
“闪开！”
一声惨叫，关越提起大刀向一个队员那边砍去，那队员胳膊被什么东西叼着，受这一刀逼迫只能松开岁丢下这个人。在关越逼退它后白夜迅速将一个药剂瓶往那家伙身上抛去，又被躲开，药剂瓶砸在地上炸开一大团火焰，而那黑影也被逼退到更远处，阴影中只余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格外瘆人。
“狼，是狼！”众人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