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之序幕（四）
不出门的日子，白夜会给桑德先生看店。
桑德先生的魔药铺子可以说品类繁多，后者对魔药配制有一种独特的热爱，十天里有八天都会缩居在他小小的实验室，开门营业这种事自然就丢给了白夜。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那些魔力强大的正经魔药，老桑德还经常配制出一些没什么威力但效用古怪的东西，比如气味神似臭鸡蛋倒在一个地方能臭上一整天，能够让一些小物体漂浮但并不能掌握，或者可以让服用者短时间内散发强大魅力令人对其好感倍增的药水……
不过更多的是那些对普通人日常生活很便利的东西，因为除草效果极好被用作除草剂的，能在夜里散发荧光被孩子们买去玩的，或者普通人也能使用的治愈伤势的魔药。
魔药师桑德非常乐意尝试新的配方，白夜怀疑他配出来的那些奇怪东西绝对不是按照正规的魔药配方配制。
“白夜，白夜，看看我做的新魔药！”桑德先生激动地从后面跑来。
白夜略显疑惑地看着他，后者将一小管浅色近乎透明的魔药伸到白夜面前。
“隐形魔药，终于被我做出来了！”
白夜双眼一亮。
桑德迫不及待地要向白夜展示，只见他将瓶塞拔掉将那一小管魔药倒在桌上的一个小支架上，那个木头架子很快就消失不见。
“真的隐形了，厉害啊桑德先生！”白夜惊叹道。
白夜张大嘴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消失的木架很快又重新显现。
白夜：？
“这还只是个初成品，目前只能隐形几秒，而且如果给活物用的话还无法隐藏气息。”桑德先生说。
“额，那桑德先生，您改进它需要多久？”
“不知道。”
“……”
看着白夜一脸那有什么用的表情，桑德先生哈哈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瓜：“正统的隐形魔药可是高级魔药，配方很难搞到的，我自己能摸索出一点门道已经很不错了，白夜你放心啊，只要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能做出更厉害的版本，怎么说也得把这个时间提上去！”
说着说着两人忽然注意到大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黑斗篷，面孔藏在宽大的兜帽中，愣在原地。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桑德上前问。
那是个奇怪的客人，他并没有回应桑德的问候，反而是如若无人地自己在前堂内徘徊，宽大的袖袍中探出几根手指从那些装有魔药的瓶子上擦过。
“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己配制的？”黑袍客人问，他的嗓音有一点机械的不自然，语调中透着一种奇怪的情感。
“不错，先生你有什么需要？我可以替你找。”桑德有些不解地说。
“不用，我就随便看看，老板店里生意怎么样？”黑袍人问。
“勉强过得去吧，主要是兴趣，赚不赚钱的不重要。”桑德笑笑。
黑袍人默然一阵，忽然转身抬头直视桑德，桑德此时才看清他的面孔，愣了一下，而后面露震惊：“你……”
黑袍人走过来拍了拍桑德，露出一抹僵硬的笑意：“老朋友，好久不见。看来你过得不错，挺乐于现在的生活，还……”
黑袍人看了白夜一眼：“收了个不得了的弟子。”
白夜从未见过桑德情绪那么复杂的样子，沉重、隐忧、侥幸、感触颇多……黑袍人从架子上随便拿走几个瓶子，桑德并没有收他钱，最后临走时黑袍人还低声跟桑德说了什么，白夜没有听见。
“你要小心啊，他们就快找到你了。”
白夜第二天起床时，发现桑德先生不见了，他找遍了整个药铺，最后只找到一封信。
“白夜，为师有事需要出趟门，归期未定。
魔法觉醒需要你自己去魔法公会进行，你将下面这封信拿去交给枫城魔法公会的牧武，他会为你引导一切，为师的积蓄都在实验室最后一排架子最上层第一格，倘若为师久久未归你可以自己取用。
祝你魔法之路一往无前。”
信封里确实还有另一封信。
白夜看完这些文字很懵。
“搞什么？”白夜一时间还没消化眼下这匪夷所思的情况。
不辞而别还留下这么一封像是安排后事的信，这怎么跟一些话本小说里的剧情一样？这老家伙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吧？
因为这件事，白夜一整天都感觉不自在，心里空荡荡的，烧好饭后下意识又喊某个人然后在一片安静中陷入沉默。
白夜……
白夜。
“白夜！”
白夜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见到路的另一边招手跑来的陆鑫。
“总算听见了，叫你好几遍了都。”陆鑫扶这白夜肩膀。
白夜看了看他，继续缓步前行。
过一会儿，白夜又偏头看他：“你有什么事吗？”
“白夜你……”陆鑫纳闷地看着他，“你好像心不在焉的，怎么了吗？”
“啊，没，没事。”
大半天过去，白夜还是没从桑德先生离开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如今走在小镇的街道上，小房子，泥土路，平顶黑瓦，这十年来已经无比熟悉的一草一木，忽然变得有点恍然。
最初那一两年的大部分事白夜都已经记不得了，只是在一切开始时的那个雪夜，一个冻得麻木的幼儿被一个男人领回家的一幕，却异常深刻。
白夜从未忘记那一幕，即便当时的想法、心情都已无法回忆。
白夜真的很不安。
身边的陆鑫又让白夜想到他们这一群孩子，他们这几人也已经认识好几年了，白夜性格不爱多话，陆鑫倒是非常跳脱的一个人，也是这些孩子中和白夜关系比较好的一个。
白夜又想到那依，他突然有些想见那依。
“那个，白夜，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陆鑫忽然说，他罕见地很挣扎。
“怎么了？”白夜很少见到这家伙露出非常为难的模样。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啊？”
白夜一愣。
“你放心，我肯定会还你的，我发誓！我……”
“借多少？”
“二十银币。我以后一定还你。”陆鑫非常认真地说。
他心里非常忐忑，他经过好一番思想经历才做出这个决定，前几天他无意间听到爸妈又在为家里的开支发愁，他们一个月收入加起来也只有十几枚银币，一个月下来几乎没多少结余，而且他们前不久刚彻底还完房贷存储已经用光了。
陆鑫知道白夜作为魔药师学徒，平常的工作赚的钱不少，除了家庭富裕的梁晓睿，他们这些人中也只有白夜能比较轻松地拿出，所以他最终才决定来找白夜借，不过开口就要这么大一笔也不确定白夜会不会答应。
白夜看着他，想的却是另外一方面，陆鑫并不知道白夜的储蓄比他想象的还要夸张，借二十银币对他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陆鑫，你想好要去当魔法师了吗？”白夜问。
“啊？”陆鑫闻言愣了一下。
“你知道吗，魔法师的修炼其实不光是件艰难需要毅力的事，其实还是一件烧钱的事。二十银币对于许多普通人都是不小一笔钱，可是这还只是一个报名费。如果真的觉醒成功踏上魔法修行之路，你需要各种修炼资源所要投入的金钱会更多更多，会超乎你的想象，而这以后都要靠你自己来想办法赚取。”
白夜语重心长，他不介意帮陆鑫一把，只是他要陆鑫确定自己是否想好要走这一条路。
陆鑫没有很快给出答案，他听完后站在原地脸色凝重地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坚定地说：
“我想好了！”
白夜点点头：“那行，我借你。”
白夜去找了一家魔法店铺，递给店主一枚金币找零。
店主大叔是老熟人了，颇为不高兴地说：“我说白夜啊，你好不容易上我这一趟不买东西就找个钱？”
“我上个月不是刚来你这买过电魔石吗？你又不缺我这点生意，而且除了你这哪家铺子能找得了金币。”白夜说。
“你可以看看我这里的其他商品啊，都是物美价廉的魔法用品啊，不感兴趣？”
“最近没需求，你还是多费心思到别处拉生意吧，不过看你头都秃了，要不我给你带瓶生发的魔药？”
“真的吗？送给我？”
“对，送你。”
白夜走出店门留给大叔一个背影，生发魔药这种东西也是桑德随便捣鼓出来的，对这种中年秃头大叔吸引不小。
白夜将刚找的银币点了点，拿小袋子分出五十枚递给陆鑫。
“这么多？”陆鑫大吃一惊，下意识想要推脱。
“没事，拿着吧。”白夜塞给他，“我不缺这点钱，既然下决心了就去做，预祝你顺利觉醒。”
“白夜，谢谢你……”陆鑫感觉都要眼泪鼻涕流出来，“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面对他这么真情的流露，白夜反而有点局促起来，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
“不是，真哭啊？”
佣兵公会，秋山镇办事处。
关越几人跟柜台办事员确认完毕，领取到悬赏金。
关越点了点手上一堆银币，给每个人都分到一些后，还剩下不少直接丢给一人：“带胡丰去找医生好好看看腿，剩下的都归他。”
“好嘞，这倒霉家伙，这阴影估计得跟着他一段时间。”张强接过那一大袋银币，平日里爱奚落人的他少见地面露惋惜之色。
胡丰是前不久刚加入的那个新人，结果他在昨天的行动中一不小心身受重伤，关越小队其他四人现在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是的，他们现在只剩五人还完好无损，之前幽纹狼一战中一名队员被咬穿手臂还在养伤中，这次在山中待了几天虽然又猎到一只獠牙猪可是那个新人胡丰也被狼咬断了腿，估计也得休养个几个月
“老大，我觉得不太对劲，我们怎么会接连遇到这么凶恶的魔狼，这个种群不是应该还在更深处吗？我们应该还没触及它们的领地才对。”程广皱眉说。
他是类似于副队长一样的存在，想事情总能够想得更远，看到许多隐藏的忧患，除了关越他在队伍里是最令人信服的人。
“不止我们，听说有别的队伍也遭遇魔狼了。而且獠牙猪是魔狼的食物，我担心如果真的有许多魔狼游荡到森林外围来，我们继续这样捕猎獠牙猪可能会出更大的事。”程广忧心地说。
“你的意思是，这悬赏我们不做了？”关越问。
“啊？没这么严重吧，可能只是我们运气不太好？胡丰那小子只能说他自己还缺乏锻炼，不然昨天的情况我们其实是可以应付的。”张强说。
其他几人纷纷接嘴，也都是这个意思，一听到要放弃这个酬金极高的悬赏，大家心里都不太乐意。
关越看着面前起争执的情况，还是向程广问：“真的得放弃吗？”
这话意思其实是问程广他所预估的情况真的危险到那个程度了吗。
程广看出大家都不情愿，迟疑了下，还是说：“我觉得这事真得好好考虑下，这悬赏要我们将捕猎的獠牙猪整个给带回来，獠牙猪这种东西我们杀起来不难，只是把那么大体型的东西拖回来真的很费工夫，而且中途还会吸引魔狼之类的肉食动物，一旦遭遇又是一轮恶战。我们这次整整遇到了三只凶恶的一级魔狼！真的只是我们运气不好吗？”
“要不再试试看？实在不行再放弃也不迟啊。”
仍然有人小声说，他们还是倾向于是胡丰作为新人经验能力不够，不然凭他们这样一支资深猎人小队，队长关越又是一位真正的魔法师，几只一级魔狼也不能算太凶险。
程广沉默一阵，看向关越：“老大，我还是建议谨慎些好，这些魔狼有点过于凶了。”
关越拧眉默然，最后还是沉声道：“放弃这个悬赏。”
“老大！”
“行了，就这么决定，”关越目光扫过眼前的队友们，“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再出事，老程说的没错，命要紧。”
几人面面相觑，只好不再说什么。
“老程，你去白夜家的铺子走一趟，买些疗伤的魔药，给胡丰那俩小子送过去。”
关越几人很快就会庆幸他们这一次的谨慎。
秋山镇内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外人悄悄活动于小镇各方，一个脸色苍白、面容看起来有点不和谐的男子不知何时行走于人来人往的路上，偶有一两道目光落向他，他却仿入无人之境。
他那一双诡异的目中映不出任何一个人，像是闲庭信步，自顾自走在一座空城。
北方茫茫林海中已经暗流渐涌，灾难就要席卷而来，卷起的风波狠狠冲击这片区域已经平静近百年的村庄、小镇，以及北方重镇枫城，将恐惧重新带回人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