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之序幕（五）
前往枫城的日子很快到来，秋山镇政府统一为所有报名的孩子进行护送，赶到政府预设的集合点，已经有好几批车队在此待命，有镇办公厅的人清点人数。
好巧不巧，和白夜关系较好的那些人都分在同一批，白夜并不参加统一觉醒，不过他支付路费搭顺风车倒是被允许了。
一辆马车挤挤坐十人，二十几辆马车，也有二百多人，共分成了六组，每组四五十人，配有两名领队，另外整个队伍还有三位魔法师护送。
这么大的阵仗对于这些未谋世面的孩子们来说相当有震撼力，惊讶的私语声此起彼伏。
白夜找了一圈，看到一个人招手于是爬上那辆马车。
车厢里一半都是熟人，那依、陆鑫、张铭、梁晓睿，都在这。不过其余一些白夜印象里的人不在，梁晓睿的跟班方磊也不在。鉴于他们没在这，那大概率就是最终没有选择报名。
“白夜坐这，嘿嘿。”陆鑫给他腾出一个位置。
白夜坐了过去，陆鑫在他左边，右边是那依，那依右边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张铭在陆鑫旁边靠着帘门。
“白夜。”那依目光看向他。
白夜冲她点点头。
梁晓睿看向他们这边，目光动了动。他坐在车厢另一边，差不多跟白夜几人相对。
“你来了啊。”梁晓睿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口道，眉头有些不高兴地拧起。
明明他们这五人也算是熟人，结果那三个家伙就围着白夜转，四个人好像无视他一样都没人要跟他搭句话。
“废话，白夜必来的啊，他可是将来要成为大魔法师的男人。”陆鑫不怼他一下心里就不好受。
梁晓睿目光不善地看了他一看，没说什么。
“说起来，倒是方磊怎么没跟你一起来？”陆鑫说。
梁晓睿闻言眼神有些躲闪：“我怎么知道？”
“他不想来试一试吗？还是说他遇到困难了？不过遇到困难的话你不应该帮他摆平一下吗？”
“你别没事找事。”梁晓睿顿时有点恼，他听出来陆鑫话中的咄咄逼人之意。
“怎么啦？那不然公子哥没事咋来我们这找存在感？你的狗腿子呢？你家不是很有钱吗？方磊他那么舔你你没有帮他出一出报名费？”陆鑫讥讽道。
他平日里就跟梁晓睿不对付，看到这次方磊没有跟在梁晓睿身边不知怎么竟有些鄙夷。
这家伙平日里就总喜欢显摆，显摆来显摆去无非就是家里有那点钱，前些天不还说要包车队送他们去枫城，结果连跟他一起的方磊都不帮一把。
兴许是刚从白夜那里感受到什么叫真心，见平日里对梁晓睿那么唯命是从跑前跑后的方磊最后连个报名费都混不到，心里竟还为那家伙感到不值。
这点钱对于他梁晓睿家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所以见到梁晓睿独自一人尴尬得想要来他们这边找话的模样，他毫不留情地揭他一道。
这番话显然让梁晓睿想到一些不好的事，脸色当即一变，大喝一声：“够了！”
话一出来出来他就察觉，车厢里众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十号车里，怎么回事？”外面传来领队有些严肃的声音。
车厢里一片沉寂。
梁晓睿旁边的男生朝着帘外高声说：“没什么，有人起了点小矛盾，已经解决了请不要担心。”
“车厢里拥挤注意安全，不要争执打斗！”外面的人吩咐一句后便没再管这边。
车队启程。
“你们注意点。”方才回应的少年皱眉不悦地看向陆鑫和梁晓睿两人。
白夜拉住陆鑫，向少年低头致歉。陆鑫也知道打扰到车厢里其他人不好，扭过头去不再跟梁晓睿说话。
“你，你们，你们为什么总是围着他转？”
“不是，你……”陆鑫眉头皱成一团？
梁晓睿胸口憋闷，陆鑫刚才说的话真的刺痛他了，他还清晰地记得方磊听见他说没法帮助他时眼里的失望，以及父亲轻描淡写拒绝为他一个出身低微的朋友付出报名费时眼里的不屑。
他家的生意最近不景气，亏损颇多，梁父心情烦躁，于是看见自己不务正业的儿子就更加来气。
只不过偏偏、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他爸不肯给他钱帮助一个不足为道的朋友，偏偏他平时花钱太过大手大脚这阵子他自己的零花钱也刚好花完了，偏偏那么巧。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方磊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那种让他感觉厌恶、无地自容甚至愧疚的眼神。
连方磊都离他而去了。
梁晓睿突然瞪着白夜：“你们真的觉得他就一定在魔法修炼上也天赋异禀吗？他不就一魔药师学徒吗？什么让你们这么崇拜围着他转？他……以后谁比谁强还不一定呢？”
他这么一通发泄似的话语，成功吸引来许多讶异的目光和下垂的下巴。
不是，你……
陆鑫觉得白夜能忍自己都忍不了。
“我觉得我有必要重申一遍，”梁晓睿旁边的少年脸色略显阴沉，“你们如果有什么私人恩怨，还是请之后自己找时间解决，不要在队伍里挑事影响得大家不安宁。”
说完他还狠狠瞪了梁晓睿一眼，两人似乎也是认识，梁晓睿被这一瞪还真安分下来，虽然脸上表情依然愤然。
白夜自己其实是挺懵的，平时跟梁晓睿关系确实谈不上多好但也属于那种比较陌生两人都不怎么往来的类型，今天突然被指着吃这么一通枪药他不理解。
不过既然有人调节，那也就随之过去吧。
少年这时看向他：“你就是白夜？”
白夜点点头：“嗯。”
少年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脸，没再说什么。
“那人是谁？”陆鑫不解地问。
张铭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白夜也不知道。
“他是镇长的儿子，叫朱子丹。”那依开口道。
“我丢，镇长家的公子跟我们坐同一辆马车！”
从秋山镇到枫城，马车要坐一整天，旅途倒也并不无聊，出发时那股最盛的激动劲过去，大家纷纷开始互相交流，渐渐熟络起来，聊起各种话题，诉说自己的紧张与期待，又流露出深深的担忧。
“听我说，一定对自己有信心好吧，结果出来之前是英雄狗熊谁也不知道，万一就中奖了呢？”陆鑫信誓旦旦地跟其余几个陌生人打得火热。
“哪有你这样把魔法觉醒比做中奖的，而且这东西是自信能有用的吗？”
人家纷纷对他的言论表示无奈。
“哎呀，就算失败了也可以自信退场嘛，主打的就是一个气度，我挥挥手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张口胡说叫人无语的同时倒也确实冲淡了许多人心上的忐忑。
“唉，其实就算真的觉醒成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赚取之后的修炼资源，报名费就要真多了，据说魔法师的修炼真的要花很多钱。”
“报名费确实好贵，只是测试还不确定能不能成功觉醒……”
“就不能便宜些。”
咚咚咚。
敲击车厢木壁的声音。
车厢内的交流声不约而同停止，大家都看向那人。
少年扫视他们，面无表情：“这已经是枫城那边报过来的原数目，来回车队护送、在枫城那边的食宿，其他所有费用都是镇财政拨款，没再多收一分。”
朱子丹说完也不需要别人回话，再次将头扭到一边，闭目养神。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车厢内安静了许多，也不知每个人作何感想。
车队下午抵达枫城城门口，所有人由领队带领前往先前预订的旅店，枫城统一举行的觉醒仪式明天在城中心广场进行。
为了节约成本，这些参与觉醒的孩子被安排四个人住一间房。房间并不大，挤一挤或者打地铺。
白夜觉得他不太习惯，在确认完陆鑫几人的住处后，他便去枫城中晃荡。
枫城，白夜倒是并不陌生，工作原因他来的次数并不少。这座城市街道上种满了拉兰国北方地带常见的落叶红枫，再过些时日叶片就该红了，到时风一动满城飞舞，绯红似火。
倒也是一大特色。
这是一座老城，北方筑屋所用石料宽大厚实，这样才能在凛冬到来时抵御严寒。枫城的青石板道、房屋高楼，许多地方都透着古旧的历史感。
这里北临星灼山脉，人类疆域与北方千万年林海中许多古老种族的边界所在，西面隔着古遗迹与朔月帝国相望，战略位置重要。只是在过往的百年中北界没有大的种族战争爆发，统治阶级的目光于是并未过多放在此处，发展未曾受到许多政策支持。
历史大城自有其独特的韵味，枫城魔法公会的规模相当大，其辐射范围囊括周围一大片村、镇以及次级城市，曾是拉兰王国西北一带抵抗外族的战略中心，只是这些年确实有些落寞了。
白夜自己另外找了一处旅馆，在二楼开一间单人房，领了房牌再次出门。
白夜沿着城市大道行走，正经过一条市集，可以看到沿街摊贩商铺许多叫卖，好不热闹。
拉兰王国北方地广人稀，各大城市之间相隔甚远，一座主城往往是附近十里八乡所有村镇的人流聚集之地，除了寒冬降临大雪封路的时节，总会有各类摊贩带着自己的货品来城中赶集以求多遇识货之人。
白夜也摆摊卖过魔药山货之类的东西。
桑德先生的实验室中最后一排架子上层的角落，藏着的竟然是一枚空间戒指，白夜看到那玩意时都有些不信平时穿得破破旧旧衣服都舍不得买的桑德居然会有这么珍贵的魔法物品。
以前白夜总以为桑德老是把他的法师袍穿破了也不换是因为他把所有的钱都用在了自己的魔药爱好中，不过戒指空间内除了几本桑德珍藏的魔药配方笔记和一些其他东西外，还有一大堆金币。
没错，都是金币，现成的。
白夜清楚的记得他们那间小魔药铺子几乎不赚钱。
白夜原本打算近期进城了给他把身上那件已经破洞的法袍再换换来着。
白夜路过那间买魔法师袍的店铺停了停，最后还是走进去提了个袋子出来。
他把东西放回旅馆，然后往另一个方向径直去了枫城魔法公会。
象征着魔法公会的白塔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那是一个城市的象征之一，白塔通体用白色的巨石建成，白色象征着光明与圣洁，也象征这个世界全体魔法师的信仰，是神话中古老的创世神羽翼的颜色。
魔法公会中人来人往，来来往往的人多是身穿法师袍或者华贵之服，这彰显着他们的身份。
白夜来到办事处，向一个接待人员说：“你好，我想找枫城魔法公会的牧武先生，请问他在吗？”
这位男接待员打量他一番，皱眉：“你多大？”
“……十六岁。”
“你是牧武先生什么人？”
“我受我的老师桑德所托来找牧武先生，他们应该认识，能麻烦你帮我通报一下吗？”
白夜用非常真诚的眼神告诉这位接待员，自己并不是哪家的熊孩子过来捣乱，这位接待员才将信将疑地喊来一人去帮忙通报，并让白夜先在一边等候。
白夜找一处椅子坐下，看了看自己，心中不由轻叹。果然一个平民装扮的半大孩子来这种场所，真的很容易叫人生疑，白夜以前并不是没来魔法公会跑过，只是次数很少。
当他发现接待处的人又是一张不认识的面孔，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段对话。
每次来这都会吸引一些类似的目光，人有时候真的很闲。不过相比以往的某些经历这次被对待的态度已经算不错了。
等待的时间并不很久，当那个接待员通知白夜牧武先生已经同意接见他时，面上又带着不令人意外的惊讶。
“你怎么认识我们执行法长？”
执行法长？
那是一个地区魔法公会中仅低于正副会长的几位法长之一啊，没想到桑德先生还结识这样的人物，白夜心里想。
跟着引领，白夜最终被带到一个房间。
一个面容严正不苟，穿着魔法公会制服的男人，大概三十岁上下，眉眼深邃五官棱角分明，不怒自威。他坐在一把椅子上目光平静地落向白夜。
“你叫什么，和老桑德是什么关系？”牧武问。
“我叫白夜，桑德先生是我的老师。”
“怎么证明？”
白夜拿出那第二封信递给牧武。
牧武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将信接过，当场拆开平静地阅读，中间神色稍有变化，但还是仔细地将它读完，过一会儿又抬头看白夜。
“你先去忙吧。”他向那个引路的职员挥挥手。
“好的，法长大人。”那人恭敬地行礼然后退下。
房间中只剩下牧武和白夜两人，他又盯着白夜看了好一阵，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早听他说有个不错的弟子，第一面印象感觉还行。魔法觉醒是吧，我现在就叫人给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