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之序幕（七）
红枫广场，这是城主府北面一块很大的空地，在过去的战争岁月里，出征的将士们会在这里集结、阅军，全城官员都要来相送，所有人一起宣誓，鼓舞军心士气，期征人凯旋而还。
广场中央有一块巨大的碑石，上面铭刻着自枫城于战火中建立以来至今为止所有为这座城市做出卓越贡献的人的名字，那是荣耀的象征，也是枫城的魂之所在。
全民魔法的政策施行，意在放松对最广大人民的魔法限制，为全人类创造出更多可用的魔法之才，一批又一批更强大的新生力量。枫城第一次统办魔法觉醒测试，论其意义不会逊色于枫城历史上的许多重要事件。
广场中设置了十个觉醒台，外观上和白夜在魔法公会觉醒室看到的颇为相似，其原理上应该是相同的。不知道是不是体内已经有魔力流转，所以看东西的视角上也会有所不同，白夜目光触及总觉得那些觉醒台跟魔法公会里的那个对比相差了许多灵韵。
今早出门白夜有些意外地见到了关越，他以为白夜还是决定要参加统一觉醒还试图劝说一番，直到白夜把情况跟他说明才放心下来。
他这次正是带他弟弟去魔法公会觉醒，统一觉醒之后魔法学院就要正式招生开学了，所以赶早不赶迟。
白夜一见到那些觉醒台就理解了为什么总有人说统一觉醒大多坑人。
上千名等待进行觉醒的少年已经在各自领队的带领下来到广场集结，觉醒台旁边不远处设置了一排坐席，是为前来观摩的枫城各位高层要员准备。
在那一批人中，白夜看到了昨天在白塔里见过的魔法公会会长和那位年轻子爵。据牧武所说，新城主的接任大典也将在不久后举行，他实际已经开始接管枫城的一切。
觉醒现场布置得很隆重，许多枫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场观摩，领队们积极配合现场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而孩子们脸上的神情是差不多的。
激动、热烈、满怀期望与光明。
只是……
随着觉醒仪式的进行，另一种氛围开始在广场上蔓延。
觉醒成功率真的很低，白夜略微计了下，已经完成觉醒的少部分人中，他们成功觉醒魔力的概率不超过百分之十。
太低了吧？
很少的孩子成功引动魔法能量波动欣喜若狂，更多更多的却只能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颓然走下。
失败的孩子们垂头丧气，心如死灰，而还在排队的人，也愈发开始被浓烈的忐忑与不安占据心头。尽管各位领队不断地想要鼓舞士气，努力让自己所带领的孩子保持好心态，可收效甚微。
每一个孩子忐忑地将手放到那个水晶上，然后大部分人都经历同样的过程，疑惑、不安、惶恐、失败……离开时他们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许多人甚至忍不住当场痛哭落泪。
人海中那偶尔爆发出的一点元素能量波动，如残烛之光，驱不散笼罩在所有人头顶上的浓郁乌云。
那些主持觉醒仪式的工作人员看他们的眼神，那些样貌堂堂的精英政要看他们的眼神，看失败者的眼神……
白夜忽然感觉好悲哀。
“白夜……魔法觉醒那么难吗？”陆鑫的语调都变了。
白夜扭头看了看，自己这些伙伴们的神情都很难看，浓浓的忧虑和担惊受怕写在脸上。
陆鑫此时哪还有之前来的路上在马车中豪言壮阔的气度。
白夜看向那依，那依也看向他，眼里露出深深的无助感。
不久就要轮到他们了。
白夜再次看向那些觉醒台，那引导装置上的每一颗魔石。
默然一阵，他忽然深吸一口气，毅然穿过队伍走到最前方。
“你干嘛，白夜？”陆鑫他们惊讶。
“大家听我说，不要灰心，一定要调整好心态……那个谁，不要插队，保持秩序！”上一刻还在安抚人心的领队没能拦住白夜。
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其中一个觉醒台前，把工作人员都弄得摸不着头脑，皱眉看着他。
“就算再急切，你也要服从领队安排好好排队，都像你这样这觉醒仪式还怎么进行？”工作人员不满地说。
白夜没理他，只是直直地盯着面前的觉醒台，不说话。旁边一些正要进行觉醒的人也朝他看来，人们渐渐被这个行为怪异的孩子吸引了注意，甚至不远处那些要员精英也将目光投向这边。
“喂，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要捣乱！”这个工作人员有些恼怒。
“我要觉醒。”白夜看向他。
“都说了……算了，那你上来吧，把手放到觉醒水晶上闭上眼就行了。真是的……”这人最终还是放弃和白夜在这里纠缠不清，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说。
白夜安分地站到那个台子上，将水掌覆于面前剔透的水晶表面，闭上眼，就像昨天在魔法公会觉醒时一样。
很多人的目光还是聚集在这边，甚至其他几个觉醒台的孩子和工作人员也在看。毕竟发生的虽然是个小插曲，但这是什么场合？枫城多位大人物临场，上千人聚集，不少人都想看看这个不知分寸的小子究竟会怎么样。
他会突然展示出惊人的魔法天赋震惊全场吗？
有人想过这个念头，但更多的人还是戏谑地当作一个中场的小笑话来看，权当排解这枯燥仪式的无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孩子身上，渐渐有些期待。
一秒，两秒……
短暂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那人将手从水晶上移开，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而觉醒水晶毫无反应。
果然啊……
有人心中有些失落，但不少人脸上则是浮现出意料中的讽意。
“好了好了，你可以下……”工作人员不耐烦地赶人，但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呆住，而后下巴垂落，像是见到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
更远处的人们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了，也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怎，怎么会这样？”那个工作人员失声道，其他觉醒台的工作人员和待觉醒的孩子也都跟见鬼了一样。
白夜刚才使用过的那个觉醒台，水晶表面布满裂痕，轻轻“啪”地一声碎成一摊玻璃块。
然而这还不算完，紧跟着觉醒引导装置上的那些魔石也渐渐发生变化，全都失去光泽，产生裂痕，竟然是全部变成一些破烂的普通石头！
“你干了什么！”工作人员又惊又怒。
“我，我不知道啊。”
“你还说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搞破坏觉醒台怎么会变成这样？”工作人员急得甚至要上前揪住白夜衣领。
在场之人的目光纷纷变化，他们意识到这个小插曲似乎没那么简单。
“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就是刚才闭上眼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股很大的能量，然后我好像很快就要碰到它，可是忽然一切都消失了，我什么都感受不到了。”白夜露出慌乱的神色。
“你……”工作人员对上白夜那无辜且有些害怕的表情瞪着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禁看向旁边那一排坐席。那些大人物神色也有所变化。
“想必是这孩子天赋惊人，这个觉醒台太久没维护有点故障，竟然承受不住他觉醒时产生的能量波动。说来也是我们的疏忽，既然如此，就让他到别的觉醒台再试试吧。”那位年轻的子爵开口。
他脸上带着饶有兴致的神情，他这么一说，旁边有些人看了看他，不过这些要员们还是没说什么。
“是，子爵大人。”白夜面前的这个工作人员恭敬惶恐，而后看向他的眼神颇为复杂。
“你到那边再试试吧。”他指向旁边的那个觉醒台。
白夜于是听照吩咐走到那个觉醒台上，那里原本的工作人员和待觉醒的男生都不由自主地给他让了让。白夜就像刚才那样，站上去，把手轻轻放在水晶上，闭眼。
时间在一双双无比关注的目光中房屋无限延长，明明只是短短十几秒，却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心路历程。
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下，那个孩子再次有些茫然地睁开眼。
不会吧？
正如他们想又不太敢想的那样，水晶出现裂痕，破碎，然后，魔石作废。
一阵轩然大波卷过所有人的心头，全场大震！
“啊？要不我再试试？”
白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随后自顾自地走向另一个觉醒台，甚至还没人反应过来要阻止。
没反应。
第三个觉醒台作废。
“你们这位朋友了不得啊。”排队的人群中，冷筱唯对已经惊呆了的三人说。
“够了！”
终于一位要员忍不住了，他甚至站起身来，气怒至极地指着白夜：“你好大的胆子，你是谁？谁派你来觉醒仪式上捣乱的？”
白夜闻言有些无辜：“有没有可能只是这些觉醒台承受不住我的天赋？”
“放屁！你以为你是谁，几百年难得一遇的魔法天才？你知不知道觉醒台的魔力装置和所用的魔石都极其珍贵？就凭你现在的行为我们可以直接将你拘捕定罪！”
“不需要审讯弄清楚情况吗？”白夜淡淡说。
“当然不……”
这位愤怒的要员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大的拍桌声将他打断，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位子爵。
“他说的对，应该先弄清楚情况，我们公职人员可不能胡乱办案冤枉好人啊。”子爵说，他缓缓站起身，离开坐席，向白夜那边走去。
“子爵大人，其实……”这位要员还想说什么，但很快就发现这位年轻的子爵根本当他不存在，只得硬生生把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此时要员席的其他人神色各有变化，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位年轻却不可捉摸的子爵身上，在所有人注目下，子爵走到白夜面前。
白夜看着他，冷萧平静的面容淡漠而威严。
“那么，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你能让我对你进行全面检查吗？”子爵问。
“当然可以，子爵阁下。”
这一声阁下又掀起一股波澜，就连同样坐在席位上的那些要员都得称“子爵大人”，这小子有何能耐竟敢称子爵“阁下”？当真一点礼数都不懂？
不过看起来子爵自己倒是不甚在意，只是在得到白夜的同意后伸手点在他额前，通过自身的魔力探查白夜全身。
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广场中央的这两人身上，今天这场觉醒仪式，这两人显然已经成为绝对的主角。
他们一位是王国敕封的子爵，枫城将上任的新城主，位高权重；另一人却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狂妄小子，究竟是天纵奇才横空出世还是别有用心蓄意捣乱，应该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探查，子爵收回自己的手，睁开眼睛。
在场人皆心头一紧，结果出来了，会是什么样？
“他没有问题，只是个普通孩子。”
“大人你确定？”
要员席那边有人提出质疑。
“怎么，你怀疑我的能力？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包庇这个孩子？”子爵淡淡一瞥。
“……我没有这个意思。”
年轻的子爵淡淡一笑，转而面向在场所有民众，沉声开口：
“我冷萧，拉兰王陛下亲封子爵，今日以世家名誉宣告民众。今日之责，不在这位参加测试的少年，而在我们觉醒仪式主办方。”
此话一出，如一声震雷轰然降临，全场沸腾！
以陛下所赐爵位、世家名誉发出宣告，何等的魄力？那副始终平静无波的面容下又是何等的傲然！
今日在场的很多人，无论平民贵族，参与觉醒者、工作人员、政府与魔法公会要员，许多人根本想不到他们竟会见证如此惊动人心的一幕。
不知情者还惊诧于区区一件小事子爵大人何以押上自身与家族的荣誉进行担保，但一些局中人已经开始渐渐阴沉。
果然，接下来只见子爵话锋一转；
“既然问题出在我们，当然就要给所有民众一个交代。”
子爵看向剩余的七个觉醒台，凝视良久，随后伸手释放自己的魔力，只见一股紫色如纱的魔力从他掌前涌出，过程中又分成七股，分别朝向七个觉醒台。
紫色的魔力接触到觉醒台，很快它们都开始有所反应，最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这七个觉醒台的水晶、魔石全都炸裂，飞溅一地。
子爵亲自废掉了所有的觉醒台！
做完这些，他淡淡地瞥了眼座席那边几个脸色阴沉如水的人，转身继续面向大众，说：
“抱歉，各位，由于我们政府管理人员内部的疏忽，这些多有故障的觉醒台和劣质魔石早该处理掉，没想到竟然让它们出现在觉醒仪式上。在此我代表枫城向今天参与觉醒的所有人致歉。”子爵说罢面向心情汹涌的群众深深鞠了一躬。
“在此我宣布，今天的觉醒仪式到此为止，我将在五日后重新举办魔法觉醒仪式，到时候今天所有还未进行觉醒或者觉醒失败的孩子，全都可以重新获得一次机会。我保证，这次的觉醒仪式一定会拿出符合质量要求的觉醒台和魔石。”
“今天请大家先行散去，我们五天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