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界之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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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之序幕(八)

枫城第一次统办魔法觉醒仪式,最后以这样一个闹剧式的结尾收场,一时间城中人皆津津乐道。

大家都知道有个少年搅了觉醒现场,引得子爵大人亲自下场调查,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子爵大人不仅公道地为少年证明无罪,还亲自将觉醒台劣质魔石的内幕当场公之于众,然后庄重而严肃地向所有民众做出保证将重新举办觉醒仪式。

其中可道之处过多,人们传来传去,最后终究无法略过那个少年。一切因他而起,他像一块结实的石头,狠狠地砸入湖面激起轩然大波。

有人会感叹其勇气,有人会觉得他狂妄,有人猜测他用心,但用不了多久,很多人就会明白一件事。

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在那天站出来,很多人都会失去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

枫城城主府。

这是一个堡垒般的建筑,整体色调偏于冷黑,它的建造历史可追溯到一百多年前的上一次人类与星灼山魔兽的种族大战时期,那时它以前线第一指挥所的身份从大地上拔起,战后经过一些修缮改造就成了此后百年城主府所在之地。

百余年的岁月让这片老建筑饱经沧桑,构成它的巨石经历上百年的风吹雨打,表面留下许多刀刻斧凿般的痕迹,一些地方长出了薄薄的苔藓类植物。

它像一只冰冷的巨兽,匍匐休眠于此。

从城主府高楼层的窗子望过去,红枫广场就在面前的土地上,面积宽阔可以容纳一支军队,今天白天也有许多人聚集于此。

一个男人站在窗前俯视,夜幕渐渐降临,广场地面的石板却显得比别处明亮几分。他是这座城的副城主,如果没有那个人,他本应该成为下一任城主。

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是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人,他笔直恭敬地站在那。

傅华已经在原地站着不动很久了,眼前这个男人却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于是他也不敢言语,只是静静候着。房间里的气氛因为过于安静而显得沉重。

“他当真是敢做敢为啊。”男人像是感慨。

终于说话了。

傅华心里暗自腹诽这些大人物就知道瞎摆谱,没事自己装深沉叫下边人像个雕塑一样杵在一旁不敢动,他已经好几次想要活动活动自己僵硬的关节。

但面上还是得毕恭毕敬,男人终于开口,他也急忙接上话:“大人,子爵大人这一下真的有些太妄为了,他今天相当于把我们政府自己的脸面当众狠狠踩了一脚,还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我们掌握的政府哪来什么脸面?不过糊弄那些愚民而已。”男人淡淡地说。

傅华顿时被呛到。

不是大人,那您这么说要不我走?还是说我也夸一句那位子爵大人魄力非凡?

傅华当然只能保持沉默。

“失了的脸面,他自当以他新城主的名义收回,这么做的好处就是,确实能迅速给我们沉重一击迫使我们做出一些妥协。”

“那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男人瞥了他一眼,再次看向窗外,不说话。

傅华:……

“其实这个枫城我们掌握得也够久了,原本老城主调回王都那边后意在让我继续接手,毕竟是多年经营所在。不料一个冷萧横空而降,手段又如此强硬,该让也只能让一下了。”

“为什么?”傅华不理解地问,“我们就这样看着子爵大人胡作非为吗?难道老城主要把他多年经营的大本营拱手让人?”

男人转身看向他。

“大本营?”

“有什么不对吗?”傅华被看得有点不自然。

男人表情漠然:“不过一个烂摊子罢了,枫城这么些年来一直不受关注,战城一旦和平久了就是这样,统治者核心不闻不问,自己这边也逐渐消沉没落。”

“这么些年来我们该捞的也捞得差不多了,对老城主来说现在的枫城已经如同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有点可惜却也并非不能割舍。”

傅华哑口无言。

“不过那位新城主如此强硬,如此急切,锋芒这么盛,可是要吃苦头的啊!”

傅华抬头看向男人,后者面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阴沉笑容。

“既然他这么急着接下这个烂摊子,那么之后的一切自然都要算在他头上……希望他能承受得住。”

“那那个孩子……”

“冷萧找的一个棋子罢了,无名小卒,难道也要费心思?”男人露出鄙夷的目光,“随他去吧。”

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即便是全城人议论不休、接下来几天出门都要遮面的主角,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还是连针对的心思都没有,很容易,但是懒得干。

旅店房间门外。

三人相互对视:“白夜说的是这里吧?”

“敲门试试?”

就在他们还在议论之时,房门突然打开,白夜站在门内看着他们。

“我靠,是了是了。”陆鑫激动地喊。

“你们快进来吧。”白夜把门完全拉开。

几人都进门后,白夜望了望门外,随后关上门。

陆鑫、那依、冷筱唯三人站在屋内,白夜还寻思房间里没那么多椅子,但是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他。

“额,你们坐,坐。”白夜摊摊手示意他们随意。

冷筱唯倒是毫不客气地在床上坐下,那依看了看拉过那把椅子,白夜靠着书桌,陆鑫于是就站在白夜旁边。

房间里短暂的安静,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像眉目传音。

“我说,白夜,能跟我们说说咋回事不?”还是陆鑫开口。

三人都看向他。

“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你们都看到了啊。”白夜苦笑。

这三人的眼神,惊讶震撼激动问题满满,倒给他整得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还是我来说吧。”冷筱唯开口。

“其实,冷萧是我哥。”

“冷萧……那个子爵?”陆鑫很是惊讶。

“没错。”

白夜也颇新奇地看着她,冷萧,冷筱唯,之前念着这两个名字时就有点想法,没想到还真这么巧。

“这批魔法觉醒用的觉醒台和魔石全是不合格的,魔石品质差,能量将尽,他们把这些品质的东西拿出来给你们用,其实也就是坑你们这些觉醒者的钱。”

“这么牲口?”陆鑫瞪大眼睛。

“你不是看到了吗?”冷筱唯耸耸肩,“某些人要处理掉这些近乎作废的魔石库存,又正好要举行统一魔法觉醒,所以就收你们很多报名费,然后把这些废品处理掉,狠狠捞一笔,到头来反正你们平头百姓也不知道。”

“说起来虽然很多地方举行统办魔法觉醒都只会拿出些品质普通的东西,但像枫城这样收得贵又拿垃圾糊弄人的还真不多,别的好一些的城市一般都是收十枚银币,然后拿出的觉醒魔石品质也还过得去。”

“正好我哥来这当城主了,他要立威,也顺便给民众做做好事,今天的事也是他早有计划,当着民众的面狠狠揭露某些人丑恶的面孔,还大家一个公道。”

“所以你哥是顺便做好事?”陆鑫问。

“你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你管谁顺便不顺便的,只要为你们好不就行了?”冷筱唯没好气地说。

“只不过原本应该是我上去之后对觉醒台提出质疑,然后再配合我哥。万没想到白夜兄如此生猛,直接冲上去毁了他几个觉醒台,我哥对你今天的行为特别欣赏,跟我夸了你好一阵,少侠胆识能力实在令小女子汗颜啊。”

冷筱唯作出自愧不如之相。

白夜被她说得有些尴尬。

其实他当时只是被情境感染,想到他身后几个人上去后也会以和那些失败者一样的表情下来,他会觉得很难受。

他不想看到那一幕,他不接受。

他确实在那位子爵身上赌了一赌,因为牧武说他会是一个大刀阔斧的改革者,说不定会给枫城带来一副新面貌。

“你们这些人也真应该好好感谢他,毕竟可是他让你们得到了更好的机会,很多人可能就会因此改变人生。”冷筱唯说。

“嘿,我兄弟就是牛逼!”陆鑫很自豪。

“那白夜不会遇到麻烦吧?”那依露出担忧之色。

“这几天出门可能要注意点别被人围住八卦,至于有没有人会针对他,放心好了,我哥会派人保护他的安全的。”

那依这才微微点头,垂下眼帘。

“放心,我没事的。”白夜跟她说。

那依看向他,她直直地看着白夜的眼睛,那双眼睛正试图让她安心。

她是多少次像这样直视这双眼睛了呢?像最安宁的夜。

“对了,冷筱唯,既然你哥是子爵大人,那五天后再举行的觉醒仪式我们成功率能有多少?”陆鑫想到这一点。

“你这话里面全是逻辑漏洞,我哥是子爵跟你们能不能觉醒成功有很大关联吗?虽然在我哥的亲自监督下,会有一批质量不错的觉醒台供你们觉醒,但这个事也还得看个人天赋的。”

“就我了解,即便是不在给你们提供的资源上做手脚,目前为止举行过统办魔法觉醒的城市,平民参与者觉醒成功率也不超过百分之五十。”

“啊?那还是看命啊?”陆鑫闻言还是感觉心里没底。

“说得好像成功率百分之九十就不是看命一样。”冷筱唯嫌弃地瞥他。

“这个比例已经不低了,随着政策的完善发展,以后每个城市能够参加统一觉醒的平民肯定会更多。”白夜说,“贵族和上层阶级毕竟是少数人,如果平民觉醒的成功率一直能保持这个水平的话,那么用不了多少年,人类的魔法师群体中平民出身的魔法师就会占据绝大多数。”

“你的见解没错,平民家的孩子毕竟不像贵族那样能够从小就接受专门的培养,许多有底蕴的家族从小就会为他们孩子日后的觉醒做准备、打基础,所以他们的觉醒成功率自然就高,甚至在贵族社会中没能觉醒魔力的人都要低人一等。”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陆鑫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冷筱唯,“说起来你应该也是贵族吧,怎么好像听你说话好像不太把自己和他们归为一谈的样子?”

冷筱唯笑眯眯地看着他:“本小姐我亲民啊,怎么?你人生中接触的第一个贵族小姐就如此平易近人温柔美丽,有什么感想吗,平民小子?”

少女美丽的脸上顾盼生姿,巧笑嫣然,陆鑫被看得有些窘迫:“别的就算了,你觉得你很温柔吗?”

“有眼无珠。”冷筱唯给了他鄙视的一眼,“等你以后有机会接触更多贵族的少爷小姐,领略他们是如何眼高于顶趾高气昂不把你们这些低微下民放在眼里,那时候你就会知道,你人生中第一个遇到的我是多么善解人意可爱动人。”

陆鑫以后会发现这天晚上冷筱唯说的话是多么正确,当时说这些话的她又怀着怎样的真诚。有些东西只是不经意间悄然得到,有些人在相遇时还未来得及意识到她有多好。

就像即将进入一个还未感觉到寒冷的夜晚,有一个人举着一个火把靠近,那人靠近时火的光亮微微温暖了你,那人所携带的光稍稍让你感觉有些亮。可那时你只是感觉她的光有点亮,于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人还不坏。

可此后你继续前行,漫漫长夜有时黑得不可视物,时有凌冽寒风迎面而过冰冷刺骨,到那时你才惊悚地意识到,当初那一抹路过的火光是多么温暖明亮。

足以撕开漫长的寒夜。

夜渐趋寒。

走在街上,白夜还是得拉着衣领遮住面容,两人也有意挑选人少的地方行走。

白夜记得那天晚上那依话很少,他们就安静地走在这个风已经有些冷的城市中,两人似乎都能融洽于这样的氛围。

多年后难以忘记的都是许多像这样的小时刻,安安静静地和一个当时的人走在一条小路上,那晚的风不特别月也不特别,但是那个人就在身边。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