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910年的创业风口
呼兰河,松花江支流,清廷称其“霍伦河”。流水潺潺,九月秋风之下的河畔,伴随着古早的艳阳,竟有悲涩之意。
静,如此的静,骡子的蹄子不安地踱地。
此时的官路两旁已经没有人,三辆“花轱辘车”及跟随着的七八口人,被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这正是从山里进货归来的范当家一行人,和手下的六七个伙计。烈烈的北风在这静谧之中分隔开来两伙人。
但见花轱辘车队中一人边摸着车两边的“蘑菇钉”,边磕哒着铜烟袋。高高的个子身着长衫,腰间系着浅色的长腰带,烟袋后面还别着手巾。眼睛半眯着打量着对面的马队。
“呼兰河这一左一右,没听过有这么些个骑马的胡子啊。”范二奎把烟袋也别在了腰间,起身下车。
“爷,咋整?”伙计们慢慢向他靠拢,有两个还准备去车底拿刀。
“先看看。”范二奎掐了掐虎口,半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大。
范当家范二奎早年跟着万育堂学习药材生意,近八尺的个子,灵活的心眼儿,有眼力见儿的本领,让他在一众锱铢必较的伙计中脱颖而出。
而后更是因为熟记药材品类且能言善道被看重,用大掌柜的话讲:
“二奎天生适合吃这碗饭。”
在倒插门娶了万育堂分号二掌柜的女儿后,水涨船高。经丈人指点,三年前他来到了绥化府,一边和山民进货,一边兜售给城里的药材铺,高六儿所在的怀仁堂正是其中一家。
他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说服以前给其他药铺供货的山民自那以后只卖给他的,连他的丈人都不得而知。
可以说在光绪三十四年完成早期创业蜕变的范二奎,在呼兰河畔迎来了另一伙想在宣统二年完成创业孵化的团队—关外响马。
老一辈的人对于土匪这一古老职业,称呼各有不同,但在东北,多数人还是叫他们“胡子”。
这一古老职业在1905年后,迎来了新的行业风口。
日俄战争的催化之下,战争双方纷纷化身天使投资人,扶持一众土匪、保险队,日俄双方都绞尽脑汁想在东北情报战上先下一城,所以对看中的创业团队,可以说是要钱给钱,要枪给枪。
拦下范二奎的这一伙人马林林总总十五六号人,清一色的马匹,其中几个更是斜背洋枪,生活白山黑水之间但他们的夹袄却很干净,并没有这一时期百姓脸上的菜青色,黝黑黝黑的脸颊混杂着沙尘,头顶八块瓦的帽子,辫子缠在了脖子上,腰间是黑布腰带子。
“哪位是当家的,报报迎头,甩个蔓吧”,范二奎抱拳举过左肩,向后一扬,接着颠了三颠。
“老山东,虎头蔓,门清?”马队里出来一人,个子不高,斜背大刀,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入耳。
范二奎年轻时候在万育堂天南海北的人都见过,但对面这个口音……山东?河北?东北?都不太像。
“开差,砸窑,留点过路钱兄弟们啃啃富。”
这人驱着马缓缓靠近着范二奎。声音继续不紧不慢的道:
“初来乍到,半开,留下子儿,货拉走,咱不想磨叽。”
话音刚落,其余马匹白袄凑了近来。
范二奎手下的伙计们还没动,那道声音又传来了:
“范爷,踩盘子有一段儿了,你手下崽子别动青子了,不然咱剁了他靶子。”依旧是阴冷、声音不大但清晰入耳。
……
高六儿在怀仁堂干了几个月了,大子儿没攒下几个,左邻右舍倒是认识了不老少。
“六哥,这马步当真有用?”
“六哥,还没到药铺关门点儿,你跟我们玩儿可行?”
叽叽喳喳的几个小子是这一片儿的著名问题少年,秋收忙完了家里农活儿就缠着高六儿讲故事。在高六儿的口中,什么京师龙虎斗、霍元甲以一敌百、燕子李三的故事经常让他身边围满了小子。
“六哥,霍元甲我知道,这燕子李三是谁?真这么厉害?”
“啧,给你讲,你就听,教你们马步,就学,这是江湖入门功法。”高六儿摆了摆手,好像一个世外高人一样,但他也充其量就会个马步冲拳。
这帮小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六哥有的时候嘴里有说不完的故事
,有的时候又满面愁云,他们只知道大人都不愿意跟他们玩,只有高六儿搭理他们。
高六知道没几年这里就要成为乱世纷争之地,甚至在日俄战争打响后,这片黑土地已经不再实际属于这里的人们了。
高六儿皱着眉头用树枝在地上划着来划着去,时而抬头看天。时而看看孩子们、左右的乡邻们,直到其他伙计喊他取柴火做饭,他才快步离去。
几个孩子在临回家之前拿走了高六儿的树枝当武器呼呼哈嘿,并没有留意到他在地上画的一只昂起头的天鹅形状的轮廓,和黑龙江三个大字。
呼兰河畔,“驾”、“忒儿”、十余匹快马影影绰绰地向山林里疾驰而去……
海兰泡外,几个异国士兵在抬着沙袋搭建防区阵地……
大兴安岭深处,熊瞎子缓慢地觅食;
乌苏里江上,鄂伦春族的青年在抛洒渔网……
俯瞰西伯利亚,一队队的赴俄劳工在向着南方走去,他们心里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时代交织在东北的每一寸黑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