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硬气的大爷
网贷逾期,对方已启动诉讼程序,王伟心里乱七八糟的。
下午的时候,王伟就没心情讲评书了,陪着李可看了一下午窗外的阴云。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王伟没吃饭,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没再去夜市,直接回了出租屋。
冀亮已经去上班了,桌上还放着吃方便面的空碗,王伟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躺在了床上。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振奋起来,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可就要被起诉了,他该怎么办?
很迷茫啊。
正想着,就听到有人敲门,咣咣响。
王伟急忙开门,见又是李红兵。
“李哥……”
“走走,来活了。”
“呃,好。”
王伟穿好衣服跟着李红兵上了面包车,还是忍不住吐槽,“李哥,你不怕我不在家啊。”
“放心吧,我人头熟的很,到哪都能找到你,你就放心的跟着我干吧。”李红兵一边开车一边嘎嘎直乐。
刘建国坐在后排座椅上也跟着乐,看起来精神头比头几次好了很多;王伟见到他有了精神,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面包车上了高架桥,路灯昏黄,夜色迷蒙,路两旁高层住宅楼的灯光都亮了,像是直接镶嵌在了夜空中。
大商超,写字楼,大酒店上璀璨的灯光和路上长长车流的灯光相互辉映着,无不展示着济南这座大都市的繁华和活力。
目的地是天桥区一处机械厂的家属院,七八十年代的建筑,掩映在高楼大厦和霓虹灯之间。
这类的家属院停车紧张是通病,李红兵提前来过了,知道院里无处停车,就把面包车停靠在了路边上,三个人提着工具走了进去。
还别说,这个家属院虽然年代很长,但很整洁,小区里还种着高大的悬铃木,很像一位干净得体的老人。
事主家在临街的三楼,这在当年分房子的时候可是很抢手的,说明这家的主人当年至少在机械厂,是有一定权力的。
包了保温材料的供暖管道、燃气管道、宽带都是后来加装的,在单元门上搭成了桥,楼道里靠窗的墙边也挤着桥一样的供暖管道,像极了上了年岁的人在努力的追赶着这个时代,却怎样也消除不了时代的痕迹。
三人离着还挺远,就听到了混乱的吵闹声,李红兵撇了撇嘴,压低了声音说,“老人没了,他俩个儿子两家人快干起来了,你俩到了都别说话啊,只管低头干活,剩下的事我来弄。”
进了事主家里,见有外人来了,两家人才住了嘴。
房子是一室一厅的布局,家电、家具、摆件,都有着浓浓的岁月的痕迹,室内打扫的很干净,厨房的门开着,一眼看过去碗筷锅瓢盆也摆放的很整齐。
不过王伟还是注意到了摆在厨房角落里的一大摞外卖餐盒。
卧室门紧闭,推门进去,靠床放着一辆轮椅,一位瘦骨嶙峋的大爷穿着中山装躺在床上。
大爷的右脸模糊一片,不知道是摔的还是烫的,又或者是也摔伤也烫伤过,也或许是老人的生理机能出了问题,血肉模糊的右脸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连闭着的右眼眼皮都塌了进去。
床头柜上放了一堆药物和一瓶消毒酒精。
没有人知道这大爷生前都遭受了怎样的痛苦,但从整洁的房间和穿着整齐的衣服来看,大爷是主动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是一位老人在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李红兵问了几句丧礼的规模、一些忌讳、和大约要来的宾客,就下楼打电话联系人去了。
王伟和刘建国关上卧室的门,戴上口罩手套,准备给老人清理遗体。
客厅里的两家人,亲兄弟至亲的两家人,在经过了这几分钟的休战期后,再次爆发了。
王伟首先听到一个尖亢的女声,“啊,说好的我们出钱,你们来照顾他爷爷,你说你们是怎么照顾的;人都成这样了,,你们到底管过没有;街坊邻居还不得天天搓脊梁骨,哪里还有脸出门哟!”
一个更加尖亢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有脸说你出钱,你出你娘勒个腿的钱,见回说钱给老头了,老头工资卡里现在就三千块钱,钱呢,都哪去了,这么些年我就没见过你一毛钱;俺两口子好歹还过来看看,恁两口子多少年没来看过老头了,现在儿要相媳妇了知道要脸了,早干什么去了。”
一个男人粗大的嗓门吆喝了起来,“大嫂,你竟胡咧咧,我来没来看俺爹,你知道?我要不要来之前给你打个报告!”
另一个男人也吼了起来,“老二,人在做天在看,谁做了亏心事,老天爷爷饶不了他。”
“老大,你什么意思?”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意思。”
“我草!”
随即王伟就听到了玻璃物品的破碎声,家具的碰撞声,然后就是扭打声,拳打脚踢声,女人的哭喊声,撕扯声……
王伟和刘建国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便开始了对老人遗体的清理。
当准备把老人翻过来清理后背时,王伟一伸手忽然发现了异样,他急忙对刘建国使了个眼色,刘建国过来用手一摸,立马就谨慎了起来。
他推开门对着客厅里鸡飞狗跳下一家人高喊了一声,“诸位,老人身子底下有东西,一块来看看吧。”
大约等了一分钟,两对男女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鼻血花脸,呼啦一下就都围到了床前。
都担心老人留下啥好东西让对方昧了去。
在这一家人的见证下,王伟和刘建国合力给老人翻了个身。
床上露出两个厚厚的信封。
兄弟俩立马一人一个抢走了,然后在各自媳妇火炬般的目光中拆开一看,果然是钱。
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手中钱的厚度,判断出大体上数量差不多,这才低下头数这沓钱的数量,一数钱,才发现钱里夹着一张信纸。
两兄弟顿时就被信上的内容吸引了忘记了数钱,俩人的媳妇等不及了,直接把钱抢了过去,自顾自的数了起来,数完,两张头发缭乱的花脸上露出了比较满意的笑容,顺手把钱塞进了兜里。
俩兄弟几眼就看完了信纸上的内容,眼立马就红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嚎啕大哭了起来。
王伟偷偷瞥了一眼信纸,大体看到:……你们母亲走的早,我独自一人……工资卡里是丧葬费……这些年存的钱我都取了出来,你们兄弟俩一人一半……我走了之后你们兄弟俩要相互扶持……还好,我最终没拖累你们。
王伟唏嘘不已。
这位大爷的遗容修复起来其实并不复杂,工作量比马有财和张邦国小多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完成了入殓的全部工作。
两个兄弟也冷静了下来,选择性的遗忘了刚才的拳打脚踢,认真讨论起了老人的丧事。
等王伟和刘建国完成了入殓工作,俩兄弟中年长的那个拿出了二百块钱,一脸的诚恳,“两位多担待,家里事不要向外说。”
王伟和刘建国连连推辞,“放心放心,我们是有职业道德的。”
最后还是推却不过,让其把钱硬塞进了兜里。
回去的路上,李红兵说,“这种事不少;老人葬礼还没完,就因为礼钱分的不均大打出手的有的是;更牛掰的是一口锅分不匀都不行,都得摔碎了。”
李红兵又说了句,“不过这家老爷子是真硬气。”
王伟不想发表评论,因为他和他大哥的关系也不好。
王伟和他大哥有好几年没有联系了,其实没有什么多么大的仇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矛盾累积的。
在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尤其是在今天晚上看了大爷的遗书之后,王伟想和他大哥王国强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