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路
“你……”又是那个红脸膛的小伙子，他气愤地一把揪住胡鲁格的皮袍衣领，另一只手握拳高高举起就要揍他。
“你这个扫兴的家伙！”
“欠教训了吧？”
巴温收起了笑容，他一把架住那红脸小伙子的拳头，盯着的胡鲁格的眼睛，好久没有说话。
大家慢慢沉寂下来，气氛紧张，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巴温和胡鲁格身上。
“说说吧，什么意思？”
巴温终于开了口，他一边穿着身边人递来的衣服，一边看着胡鲁格。
胡鲁格伸手指了指首领帐篷：
“答案不就在——那——里——吗？”他一字一顿清楚地说：“难道你们都看不出她是什么人吗？”
“是巴温老婆！”
“哈哈哈……”
一阵笑闹又起。
巴温举起手制止了大家的笑闹：
“你说。”
胡鲁格冷笑一声，说：“你看她穿着锦缎衣服，还有靴子上的金线和绿宝石。按大明规制，平民百姓，甚至绅商富户，都不得在鞋上绣金线装饰彩色宝石，衣服更不可以穿彩色的，只有官宦家庭才可以！”
巴温示意他继续说，低低议论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还有，她被掳来，依然那么镇定，是一个普通百姓该有的行为吗？”胡鲁格再问。
“巴温大哥要娶个大家女啊。”
“她出身不凡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们抢来了？”
“胡鲁格，你到底要说什么？”
有人不耐烦了。
巴温皱起眉头。胡鲁格继续说：
“巴温大哥，官宦之家的小姐不明不白失踪了，她的家人会就这么不予理会，不找她吗？”
“那他们也未必找到我们这里呀。”有人又说。
胡鲁格“哧”一声笑出来：“我们离宣府四十里，不是四百里！”
他往上推了推帽子，又讥讽地说：“你大概还会说，我们可以藏起她来，不让别人发现，甚至可以杀——掉——她，毁尸灭迹。”
他一字一顿，语气森然。
众人鸦雀无声地看着他，都有些不知所措。
胡鲁格眯了眯眼，紧盯着巴温的眼睛：
“巴温大哥，我再问你，那些找她的大明人，发现我们会怎么样？”
他在这里停下来，给他们所有人一点思考的时间，然后才继续说：
“他们要么赶走我们，要么剿杀我们，不会宽容到一直允许我们抢他们珍贵的食物，还随时掳掠他们的女人。”
巴温终于凝肃起神情。
胡鲁格紧接着说：“到时候，我们是和明军决一死战，还是退回大同府和察哈尔那边，和鞑靼人硬拼到底？我们腹背受敌，退路在哪里？”
巴温眉头深深皱起来，他转过头和傲木嘎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深深的忧虑。
胡鲁格适时地加一句：
“当然，我们都是蒙古人，所以，我们可以全族投靠鞑靼，大家都是长生天的子民……”
“胡鲁格！你他娘在胡吣什么？”
这回不等他说完，傲木嘎就生气地瞪大眼，怒视着胡鲁格，他气得胡子、头发都炸了起来：“你不配做伯颜贴木儿的儿子，你的骨头是泥捏的吗？我们刚被鞑靼人几乎灭族，如此血海深仇……”
他双眼通红，喉结上下激烈滚动，说不下去了。
这时，胡鲁格突然被后面的人用力推了一把，一个趔趄扑进巴温的怀里。
“呸！”
“先打死这狗日的软骨头，我们蒙古汉子没有这样的孬种！”
“让我投降鞑靼人，我宁肯去死！”
“我们和鞑靼势不两立！”
“对，见一个杀一个！”
群情激愤起来。
“打死这臭小子，他忘了我们刚死了多少兄弟姊妹……”
人群立即向胡鲁格围拢过来，有几个壮小伙直接抡起拳头向他招呼过来。
胡鲁格双手抱头，把脸深埋在巴温怀里偷笑，切，你们现在不激动，一会老子还怎么说服你们！
“都住手。”
这时候傲木嘎也琢磨过事来，他用力往后推了推涌到胡鲁格和巴温身边的人。
巴温把胡鲁格隔开点，低下头看着他：“依你的意思呢？”
胡鲁格往上推了推那顶太大的帽子，露出点点星芒的眼睛——他个子矮了巴温一头，太弱小了，真没气势！
他摊开手掌：“拼了！不和大明拼，就和鞑靼拼，反正灭族近在眼前！”
“你还有别的办法！”巴温那双大手用力捏住胡鲁格的双臂，他带着几分凶狠地盯着胡鲁格的双眸。
“没错！”
胡鲁哥缓缓地掰开巴温捏得他生疼的那双铁钳般的大手。然后退后一步站定，点点头，转身挨个瞧了一遍这群人，再次强调：
“没错，我不敢说能创下额祈葛（父亲）一样的功劳，但是眼下，却有一条路子，可以让我们吃上口饱饭，至少能活下去！”
他提高嗓门问：
“我们要先活下去吗？要吗？”
此话出口，就见所有的人都咬紧牙关，甚至双手紧紧握成拳。
他用手指挨个点着周围的人：
“巴温大哥，傲木嘎大哥，乌日图，巴图鲁，乌力吉，苏和，敖登……
“你们大家，与鞑靼九死一生，流了那么多血，牺牲那么多亲人，保卫我们活到今天，就这么毫无遗憾，甘心被剿杀在这里吗？被大明？被鞑靼？我们的生命就这么轻贱吗！？”
“当然不——”
傲木嘎脸涨得通红，喘着粗气。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道：“我们蒙古勇士的血，要洒在战场上！洒在开疆扩土的战斗中！”
巴温双手用力一拍说道：“我们的白骨要献祭给长生天！热血要浇灌给下一代，繁衍我们蒙古族的新生命！持续我们永不衰落的信仰！我们是长生天的孩子！我们蒙古勇士不能死得这么不光彩这么窝囊这么没血性……哪怕就剩下最后一个人，只剩下最后一滴血，我们都是为了守护和延续我们的民族而死！”
“是啊，我们不能再死人了，我们要活下去！”
“我们要活下来，生儿育女，扩大我们的部族……”
“我们要活下去！我们要吃饱饭！胡鲁格！你快说，我们怎么才能吃饱饭活下去？”
“那！”胡鲁格再次指向首领帐篷：“她就是长生天赐给我们的生存机会！”
“可我们不会汉语，她又不会蒙语呀！”
胡鲁格笑了，他孩子气地长出一口气，用衣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不是有我吗！”
他轮番看着巴温和傲木嘎。
两人双睛闪亮，相互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胡鲁格推了推帽子，转头冲首领帐篷大踏步走去，人群顿时给他闪开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