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侍妾荇女

这一顿打，小雅的小腿破了好几处，没破的地方也肿得青一片、紫一片，看着吓人。以前只要她病了，将军就会找府里的医潭给她治病，而这一次他却完全无动于衷，最后还是管家偷偷给她弄了一点止血治伤的草药。

其实将军的苦心，小雅明白。只是，做人还是做皮，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她生来就不是什么贵族家的女儿，在她的心底，一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打架耍狠就是第一反应。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天下，国与国之间是这样，人与人之间又何尝不是。

对于一个乞儿来说，如果没有人保护自己，那就只能自己保护自己；如果不想成为拳头底下挨打的那一个，就必须伸出拳头成为打人的那一个。在遇见蔡夫子之前，这便是她在血和泪中摸索出来的生存秘诀。

可如今，将军要她做的，是完完全全摒弃骨子里原来的自己，变成一个新的小雅，一个他和蔡夫子希望的博学知礼的小雅。

小雅食不下咽地想了三天三夜，终于决定要放弃那个裹着层层硬壳、浑身长满尖刺的自己。她现在有了一个家，有了保护她的人，也许是时候忘记过去了。

小雅这头想明白了，可将军始终不肯见她。她去书房门口等他，他便日日留在前堂和家臣们议事；她若守在寝室门口，他就派婢子赶走她。过了两日，连教了她四年的姆师都被他派人送走了。

“妮儿，怎么办呢？将军如今都不肯见我。”小雅在房间里唉声叹气，一点法子都没有。

“要不你去找找住在东角院子里的荇女？听说，这两日都是她在陪着将军。你去求求她，让她在将军面前帮你说些好话？”

“荇女？前年百里大夫送来的那个越国侍妾？”小雅对这个名字隐约有些印象，当日百里大夫送了十名女乐入府，这两年被将军三三两两送出去了好几个，留在府里的大概就只有这一个了。

“对，就是她。我听爷爷说，自夫人去世以来，荇女在将军身边留的时间算是最长的了。明日早食后，我们可以一起去求她。”

“嗯，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日清晨，小雅和妮儿吃完早食就去了东角的院子。荇女一身短衣襦裙正从房里出来，见到她们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走了过来。

小雅和妮儿行了礼后向她说明了来意，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小雅一番，然后从房里取出一个竹筐递给了她：“我近日见春色大好，突然有些怀念家乡的竹胎，你若能给我刨一棵回来，我就为你在将军面前求情。”

竹胎，便是雌竹之胎，曰筍。宣王曾将香蒲和竹筍的嫩芽做了菜赏赐给诸侯，因秦国竹子产量少，属于稀罕之物。但在小雅的那个时空叫笋，很平常的食物。

“我要到哪儿去找竹胎呢？”小雅接过竹筐问。

“越国到处可见翠竹，秦地嘛，我听说只有南边的林子里有。”荇女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一双眼睛紧盯着小雅，像是隼鹰盯准了猎物。

“好。”小雅应下她的要求，和妮儿退了出来。

妮儿担心地问：“你真的要去南边的林子找竹胎？我听说那里到处都是野兽，太危险了。”

“我挑正午的时间去，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这竹胎长在地底，找起来要费些工夫。”

“那我陪你一起去！”

“你就别捣乱了，安心在府里等我回来。找竹胎我倒是不怕，只是按将军的心性，侍妾在他面前恐怕也说不上什么话。”将军府原本的女主人是陈国国君之女，身份尊贵不说，样貌据说也是陈地女子中的翘楚。这荇女虽有几分姿色，却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将军虽然只留了她在府上，但她的话真的会管用吗？小雅不禁有些怀疑。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你看见她刚才挂在腰间的那只黄色蝴蝶了吗？”

“嗯，看上去挺好看的。”

“那个呀，叫‘媚蝶’。听说越女有了心上人就会到野外找一种虫子，然后养在梳妆奁里，天天拿媚草的叶子去喂。等到有一天虫子变成了蝴蝶，她们就把它挂在身上。这样的话，她心悦的男子就再也离不开她了。”妮儿神秘兮兮地说道。

小雅听完拿指头使劲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这小儿，哪里听来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小心将军知道了也打你一顿。”

“我也是听其他婢子说的，不然你说将军为什么不留别人就留了她？”

“从将军回雍城开始算，送进来的女侍少说也有个二三十人吧，如今只留了这么一个，还要被你们这样议来议去的，将军还真是可怜。”

“怎么，你心疼啦？”妮儿歪着脑袋朝她眨了眨眼睛，见小雅举手要打她就笑着跑开了。

“死丫头，欺负我如今不能跑。”小雅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腿上的伤终究还是没好全。

妮儿见状赶紧跑了回来，低头掀开小雅的下裳，懊恼道：“还很疼吗？都是我不好......”小雅屈起食指在她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恼道：“让你打趣我！”

“痛——”妮儿嘟着嘴站起身来揉了揉脑袋，复又殷殷叮嘱，“回去再给你上点药，等好全了才能去采竹胎，知道了吗？”

“知道了，妮儿姐姐！”

第二日，小雅趁妮儿去洗漱时，偷偷拎了竹筐从府里跑了出来。

此时，清澈碧蓝的天空中飘满了如花朵般洁白的浮云，金黄色的太阳从天际探出圆圆的脑袋看着这片刚刚苏醒的大地。

清晨的树林里，一片静谧，有薄雾在参天的古柏之间飘过，如細纱挂在枝丫上，却又比细纱更白、更清透。小雅呼吸着林间新鲜的空气，在小鸟的脆鸣声中，寻找着那一抹只立在越国水乡的青色。

几个时辰下来，小雅采了不少甜美的浆果，却始终不见青竹的踪迹。起初的惬意和新鲜在此时已被疲惫和失望彻底冲散，她拖着僵硬的腿在树林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到了黄昏时分，竹胎的影儿还是一个都没瞧见。

这会儿眼看着天要黑下来了，她只能返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