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怀朔镇共有常备军两万人，分为二十军，其中，镇城常驻五军，有五位军主，可以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当然，如何腾出空缺，这不是高欢需要操心的事情。

在与侯景等人约定晚上不醉不归后，高欢径直回府等待消息。

姐姐高娄斤早在他家候着，与娄昭君说了好一会的话。

见到高欢进门，高娄斤便当先表明自己的态度：“事情我都听说了，那函使谁爱当谁当，咱们不受这份罪。”

高欢是由高娄斤抚养长大的，于她而言，不仅是一母同胞的弟弟，更称得上半个儿子。

虽说大丈夫志在四方，但高娄斤就是一妇人，自然不愿意高欢常年在外奔波，让自己牵肠挂肚。

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高欢明白姐姐的心思：“阿姊放宽心，我已经与镇将提过了，他许我为军主，往后就留在镇城，不去洛阳了。”

果不其然，不仅高娄斤，就连娄昭君也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姐弟重逢，高娄斤向高欢打听了洛阳的奇闻趣事，而后终于说出了来意：“你这些时日音讯全无，阿爷也很担心，不如与我上门探望？”

高欢听她提起父亲高树生，一张脸当即就沉了下来。

姐姐为自己担惊受怕，他是信的。

至于高树生嘛，高欢觉得，就算自己死在了外边，对方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不去就不去，何必朝我甩脸色。”高娄斤说着，泪眼婆娑。

一头是父亲，一头是弟弟，二人形同陌路，最难受的就是她。

高欢叹气道：“阿姊，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没发现吗？我与父亲能否冰释前嫌，关键不在我，而在他，今日我就算跟着阿姊上门，也只会被当作不速之客，说不准连门都让进。”

“罢了罢了，好心说和，还得遭人白眼，你们父子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话是这样说，但只要过上一段时日，估摸着高娄斤又得上门劝和。

对于高树生这位父亲，高欢不至于像原主一样满腹怨恨，但也没个好印象。

事实上，高树生在怀朔，也算一个传奇人物。

高树生出自渤海高氏，其父高谧是献文帝当太子时的东宫侍读，常伴左右，为潜邸之臣。

奈何四十三年前，献文帝与冯太后争权，离奇暴毙。

高谧身为帝党，遭受池鱼之殃，故而被发配来了怀朔镇。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的帝党成员中还有一人，便是娄昭君的祖父娄提。

娄提时任内三郎，为宫中宿卫官，听闻献文帝被冯太后毒杀，愤而拔刀自刺，险些命丧当场。

冯太后见状，只得赏赐布帛，以表彰娄拔的忠心，娄拔也免于落得与高谧同样的下场。

而在三十一年前，孝文帝为了在迁都之前，解决北方的威胁，命怀朔镇将，阳平郡王元颐都督三路兵马，北伐柔然。

元颐与高谧有旧，于是拜高树生为镇远将军，任作先锋。

此战北魏重创柔然，高车趁机西迁，脱离了柔然的控制。

战后，高树生因为不喜被约束，所以辞谢了官职与赏赐，时人称赞他淡薄名利，名望日隆。

高树生虽然不治产业，但凭着高谧留下的家财，衣食无忧，甚至可以广交豪杰，没点家底可不敢这么干。

父亲锦衣玉食，而高欢在迎娶娄昭君之前，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两相对比，就连娄昭君对那位公公，都没有半点好感。

因此，每次高娄斤指望娄昭君帮着劝一劝高欢，她都只当看不见。

高娄斤大失所望，当然，这也不是第一次。

正要离开，高欢挽留道：“姊夫晚上会来饮酒，阿姊不妨与他同归。”

“家中还有公婆需要侍奉，怎能久留。”高娄斤说着，看了娄昭君一眼，想来是对弟媳事不关己，己不操心的做法有些意见。

娄昭君视若无睹，她才不在乎高娄斤的想法。

大姐走后，高欢也没了好心情，娄昭君劝慰道：“既无养育之恩，又无父子之情，夫君何必为一个生人耿耿于怀。”

高欢摇头，他只是担心将来儿孙们有样学样，一个个父子关系淡漠。

此前，高欢与段长提及自己至今未有所出，辞去函使一职，也是想早些要个孩子。

这可不只是托辞，他想要趁着自己如今还有空闲，亲自管教。

而且，这时候生个儿子，也能与高澄、高洋、高演、高湛等人把出生年份给错开。

这四个大孝子，他可无福消受。

不可否认，高澄、高洋、高演都是才能出众之人，对于继承人来说，这一点是最为重要的。

至于好色，这无足轻重，奈何高欢自己就是苦主。

嫡长子高澄私通庶母，十四岁就敢给亲爹戴绿帽；

嫡次子高洋逼奸庶母，甚至扬言要把娄昭君嫁给胡人；

嫡三子高演背信弃义，夺位杀侄；

嫡五子高湛更是重量级，属于是集大成者，罪行罄竹难书。

只要一想到他们的所作所为，高欢半夜都睡不着觉。

当然，高欢也不会忘记自己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高琛。

事实上，高娄斤并不知道，高欢之所以拒绝主动与高树生缓和关系，就是不愿意认下高琛这个弟弟。

那小子就是一条白眼狼，色胆包天，高欢躲着都来不及，哪敢往家里领。

不过，现在考虑这些还太远，高琛如今也就是个七岁小孩。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在怀朔镇深耕自己的基本盘，在天下大乱时，能有一支完全被自己掌控的力量。

闲来无事，高欢与妻子耳语几句，娄昭君稍作忸怩，但还是任由丈夫牵着她进了卧室，房门被合上，也关住了满室的春光。

直至临近镇将府下值的时候，高欢这才吩咐奴婢打水，与妻子梳洗一番后，二人携手来到前厅，等待着亲友上门。

至于后厨，则早就备好了酒菜。

既然想当小团体的核心，日常开销就不能省，请客吃饭这都是最基本的。

高欢甚至让人请了歌姬、舞女，反正用的是娄昭君的嫁妆，他不心疼。

黄昏时，侯景等人联袂而至，又是一夜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