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河灯
傍晚，宋叔敲响了钟芳懿的房门。
“夫人，快些，菜都上齐了，就等您了！”
钟芳懿跟着宋叔来到前厅，就见季风林坐于主位上，抬眼看向她的方向。
钟芳懿轻咳两声，不自然地躲过视线。
她与宋叔，张大厨和杏花都坐下后，钟芳懿却注意到桌上还多了两副碗筷。
“这是···”
“哦，这是季老将军和霍将军的位置，咱们府上年年如此的，夫人您不介意吧？”
钟芳懿看向季风林，见他的神色并不似欢喜，反倒带了些郁气。
“怎会介意呢？自然是不介意的！”
钟芳懿忙端起碗，试图缓和一下这沉寂的氛围。
“既然到齐了，那就开宴吧！”
说着，几人纷纷端起酒杯，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饭后，张大厨，宋叔和杏花收拾了碗筷，只剩下钟芳懿和季风林还坐在原处。
见季风林盯着窗外出神，钟芳懿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好歹还有娘亲陪着长大，可季风林却自小就是孤身一人。
这麽多年，他一定也很不容易吧。
听到窗外连续不断的鞭炮声，钟芳懿灵机一动，牵起季风林的手便向外走去。
“这是要去哪儿？”
季风林冷不防地被拽起来，整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去了你就知道了！”
大年初一的夜晚，原先热闹的京城都变得冷冷清清的，只有街角处开着几个零星的铺子。
一群半大的孩子笑闹着从卖烟花的铺子里跑出来，转瞬即逝的烟火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眼。
钟芳懿走在前面，季风林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今日虽冷清，可月亮却是高悬。一轮半月挂在夜空之中，将整个街道都照得明亮。那挂在铺子门口的红色灯笼，反而显得喧宾夺主了。
女孩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的长长的，像一条尾巴似的拖在身后。踩着长长的影子，季风林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却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漫无目的。
钟芳懿沿着街巷一路走，却始终没有看到买孔明灯的店铺。
“怎么没有？”
她喃喃道，心里多了几分慌张。
“没有什么？”
季风林走到她身侧，黑色衣袍被月色染上一层流光，衬得整个人都分外好看。
“没什麽，继续往前走吧。”
钟芳懿别过脸，不再跟他搭话。
护城河边倒是热闹些许，河岸旁挂着金黄色的灯笼，河面上莲花形状的河灯随着水流漂向远处。
“找到了！”
钟芳懿心中暗喜，拉着季风林的衣袖就往桥底下走去。
虽然没找到孔明灯，但河灯也是一样的嘛。
连接东西两市的拱桥底下支着个小摊，摊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河灯。
“客官，可要放灯？”
钟芳懿被这五彩斑斓的花样所吸引，一时间忘了回应。
见这两人似乎还在犹豫，摊主又开始滔滔不绝介绍起来。
“这些河灯都是手工做的，客官买一盏吧。点了这灯放在河面上，远方的亲人就能听见你的思念了，很灵验的！”
季风林怔愣一瞬，看向一旁已经挑花眼的小姑娘。
一瞬间，他心头一颤，好像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她神神秘秘地带自己出来，竟是为了···
“这个怎么样？”
钟芳懿一手拿着一盏灯在他面前晃了晃，
“好看吗？”
“好，”
季风林从袖兜里拿了一锭银子放在摊子上，
“就这两个吧。”
暮色渐沉，他拿着两盏河灯走到河边上，心情十分复杂。
“笔给你，”
钟芳懿突然出现在他身侧，
“把你爹娘的名字写在河灯上，他们便能收到你的祝福了。”
季风林接过笔，却仍是迟迟没有动作。
笔尖停留在灯上，一滴墨渍顺着灯罩晕染开来，如同一朵笔触随意的菊花。
钟芳懿见他迟迟不动笔，以为是自己站在旁边打搅了他的思绪，便转过身不去看他。
只是这河边实在是太冷了些，哪怕是穿着夹袄也不由得瑟瑟发抖。
钟芳懿目光扫视一圈，恰好看见不远处有个卖糖葫芦的摊子。摊主支起大锅熬着糖浆，闻着便香气扑鼻，叫人垂涎三尺。
“你先在这儿放，我去买个糖葫芦，马上就回来！”
没等季风林回应，钟芳懿就已经跑远了。
若是再在那里等下去，自己非得被冻成个冰块不可。
季风林应了一声，目光却仍旧停留在手里的河灯上。
放河灯究竟有没有用，他自然是知道的。河灯也许飘向远处，也许在半路便被石头截住了，也许会被顽皮的孩童捡去当做玩具。
从前他从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屑于求这一点心理安慰。
可如今···
看着不远处在卖糖葫芦的摊前冻得搓手的小姑娘，他想，也许他的愿望真能够随着水流上达天听，让远在天边的人听到他的思念。
也让他们知道，自己如今又有了牵挂的人，再也不是孑然一身了。
沉吟片刻，季风林又回到卖河灯的摊前，搁下几块碎银。
“老板，再拿一盏。”
夜晚的河水黑沉沉的，季风林弯下腰，将写着名字的三盏河灯轻轻放在水面上。
微弱的烛火映亮了河面，河水也承托着载满希望的河灯渐渐远去。
“我回来了！”
钟芳懿几步小跑过来，将刚刚做好的糖葫芦递给季风林。
“给你，刚做好的，还是热的呢！”
“我不爱吃甜的···”
话还没说完，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甜自唇边涌入舌尖，糖壳碎裂的声音响在耳畔。
“这不是吃了吗？”
钟芳懿将糖葫芦塞进他嘴里，脸上挂着狡黠的笑。
“怎麽样，好吃吗？吃甜的能让人心情变好，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季风林咬下顶上的一个山楂，轻轻点了点头。
好像确实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但总觉得不是因为这串糖葫芦的原因。
“太晚了，快些回去吧。”
季风林叼着糖葫芦，说话都变得含糊不清。
河面上放灯的人不少，河灯三三两两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谁放的。
钟芳懿踮起脚朝着远处望去，试图找到季风林放的那两盏。
忽地吹来一阵风，卷起的沙子吹得钟芳懿迷了眼。
再一抬眼，恍惚间竟看到一盏灯上似乎写着自己的名字。
她还欲仔细再看，可那灯却已经打了个转随着水流漂远了。
“等等我！”
钟芳懿见季风林已经作势要离开，急忙追过去。
回头望向漆黑一片的水面，她想，一定是自己看花眼了。
回了将军府，钟芳懿见季风林拐去了自己的屋子，当即大松了一口气，回到屋内锁上门。
可当她从内室沐浴出来，却见季风林正半靠在她的床上，手里拿着本书看得入神。
“你···”
钟芳懿大惊失色，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
视线扫过半开的窗户，她的神色登时凝固，嘴角也开始不住地抽动。
完了，大意了。
季风林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本，竭力压制住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半晌，待到心情平静下来，他方才放下书本，拍了拍床榻里面的位置。
“既然洗漱完了，那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