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还是重逢
第一次遇见时，他仅穿一件水洗到褪色的牛仔外套，让原本单薄的身躯更显孱弱，他呆呆的站在花坛边，眼直勾勾的盯着绿化带中枯萎后即将凋落的花瓣。看起来并没有要进纪念堂的打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柳嘉进门前就注意到他，出来后也有意往花坛边瞧了一瞧，他果然还站在那里，估计是等了个空，失落的眼神正好与柳嘉对上，他身后的夕阳温暖的延伸到柳嘉面前，一阵微风吹过，将前一秒停留在他肩头的黄叶吹下。
柳嘉心想自己是不是已经魔怔到无可救药，一个三年前就死了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他的样子真的和记忆中的无差分毫，只是眼神完全不同。
届时柳嘉还仍然在医院工作，对于当时的事情所知甚少，但是那个男孩的样子却印象深刻，他离开时同自己年纪相仿，而且俩人曾一起工作过，虽然接触不算多，但也是个热心肠的人，总是活力满满，给周围所有人都带来快乐，那时工作总是与死神病魔打交道，很少有生趣。
事发当天柳嘉刚下夜班便急匆匆回家，没有去留意当时的任何异样，当第二天来上班时，才听说，男孩已经在家中自杀。
科室里众说纷纭，一说因为家中父亲嗜赌成瘾欠下巨额贷款无力偿还，把自己亲生儿子推向了高利贷，催债的人声称他如果不能还钱就把他的双手剁掉。二说值班期间出了医疗事故，因为他处理不当导致病人死亡，病人家属又是省里当官的，不肯放过他，去他老家散布他杀人的谣言毁了他的名誉，逼着他自杀。
可柳嘉昨晚也上班了，并没有病人有意外情况，当时后半夜就他们两个人在科室，除非他把病房门关起来才能不知道情况。要么就是其中另有玄机，只是个中缘由无从知晓。
还没等柳嘉下班换衣服，院长楼层的助理便找上门了：“换完衣服跟我去院长办公室一趟。”院长助理是一个中年男子，或许是多年的酒肉滋润，突出的肚子完全无法被衬衫掩盖，甚至多吸一口气都可能把扣子崩掉。
“知道了，稍等一下。”这个男人柳嘉虽没见过但也听同事八卦过。因为是私立医院，人少事少，其他事情也就传得有鼻子有眼。
据说院长身边有三个助理，两女一男，女助理只是做一些简单的工作，接待访客或者帮院长整理办公室，当然偶尔也会帮忙处理一些外人不便插手的家务事，但男助理却是真正的心腹，所以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是经他的手办的，彼此手握对方的把柄，绝不可能轻易解体。
院助的脚步很快，跟在身后的柳嘉因为鞋不跟脚，不知道打了多少个踉跄，催促的声音还不停地在柳嘉耳边环绕“快点快点，别墨迹。”
不知道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让人如此慌忙，虽然工作中并没有出现什么纰漏，但柳嘉心中仍然隐隐不安。过往也值过不少夜班，但那天却出奇的清闲，没有接手术后的病人，也没有夜半的夺命呼救，甚至连普通的呼叫铃都鲜少响起。
究竟是为何？
随着脑海中一个个问号浮现，前方带路的人脚步停了下来。推开门，宽敞的办公室窗明几净，灯全开着却莫名让人感觉到阴森。
原本双手扶额的人将手下滑至胸前，环抱起双臂，清了清嗓子，用着中年人低沉的声音说道，“你就是柳嘉，那晚值班的护士。”
这个黄院长是专门管人事变动的，属于行政岗位，但是比其他院长气派都足，但凡他说的话没有人可以反驳。
“是的。”一种未知的恐惧压迫着柳嘉不敢多说一个字。
“想必你也知道为什么找你来了，之前和你一起搭班的值班医生李想自杀了，警察在他家中找到了一封遗书。说说吧，你和他是什么关系！”那黄院长将一个黄色信封甩在了桌子上。
柳嘉的瞳孔顿时放大，什么？遗书？跟自己有关？
大脑飞速转动，仔细回想过往也只是打个照面，告知病情开具医嘱和其他一些工作上的往来，私下的交情是一点儿没有啊。
柳嘉错愕的表情好像正中对方的下怀，他要的就是这种结果，无法证明有关系，更无法证明没有关系！看来，这口锅是铁定要背身上了。
当时的柳嘉并不是像如今这般有诸多顾虑，但凡不是自己做过的事情，是一定要追个究竟，问清原因。
“我跟他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况且我比他更晚入职，也就是今年年后才刚刚有了些交际。”还想辩解着什么，可是对方的眼眼神已经变得凌厉起来，容不得柳嘉再多说一句。
“那如此便好办了，你们的交情正与遗书中的内容相符！”
“怎么可能？我与他说实在的也就是点头之交，生活上是一点私交的没有啊！”柳嘉的语气开始颤抖起来，正如不安的双手一样。
“我也纳闷？你们明明萍水相逢，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将人逼上绝路。”对面的人开始抹着还没落下的眼泪，肥厚的手将脸遮了大半。
“你是说，是我把他逼死的？”柳嘉被惊讶的后退了一步，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冰凉的水珠从额头上不断地冒出。
“遗书中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人家一个中大的博士生，明明有大好前途，凭什么要在你一颗树上吊死！”真是漫天的脏水都往身上泼来了。
那人继续张扬着：“哎，你若是本分女子，肯跟人家好好过日子也就罢了，怎么能把别人往死路上逼呢，你不过是个小小护士，哪来那么多腌臜事，人家为了给你买那些奢侈品包包，不仅把工资都搭进去了，甚至还去借了高利贷！”
有很多事情，他们都愿意归结到女人身上，认为女子是世上最大的祸根，即便柳嘉与他并无私交。
黄院长的语气坚定到不容许辩驳，“如今这堆成山的高利贷，可不是他一个刚工作的医生还得起的，你也知道，那些高利贷的本就是黑白通吃，还不上，自然有上百种折磨你的方法！要不，李想医生怎么会自杀呢！”
犹如肥猪一般的黄院长不停地开合着他那张嘴，眼睛死死盯着柳嘉，那种眼神仿佛是一种警告，暗示着他也有上百种折磨人的办法。
砰！办公室的门，被一群人暴力地推开了，一个西装男和两个院内的保安带头，后边跟着七八个穿着制服的警官。
他们的眼神都一个比一个的正义。
“说吧，李想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问询的警官语气很是严肃，神情中也透露着对柳嘉的鄙夷。
“仅仅一封遗书就能证明他的死与我有关吗？”柳嘉自认为没什么可害怕的。
坐在最角落的警官，手指啪嗒啪嗒地飞快运动着，他的任务就是把双方说的每一个字和标点符号都记下来。
主要审理的是个接近中年的男士，下巴有些熬夜后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胡茬。
后来才知道，他也姓李，“当然不是，我们自然是掌握了关键的证据，否则现在的你手上就不会有镣铐了。”
柳嘉此前从未见过手铐，如今不仅见到了，还结结实实的锁在手上。
“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得到了证据，我从来都没有与他私下接触过，至于他遗书中说的关于我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从未受到过他的任何礼物，甚至我们两个人连联系方式都没有！”柳嘉的情绪有些激动，毕竟几乎就要被认定为凶手了。
李警官从他那本厚厚的皮本子中取出一个密封袋，是一部手机，“可是这部手机里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就在他死亡前的一个小时。”
“我接了吗？”柳嘉笃定从未接到过他的电话。
“显示通话时长37秒。”李警官也是按照流程办事。
柳嘉的手机进来前就已经被收走了：“我的手机在你们那，你要不打开我的手机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么一条通话记录，如果被删了技术人员应该也能恢复。”
当然，那时的柳嘉还是有些恐惧的，毕竟科技这么发达，万一真有人想要向自己手机里加点什么东西，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每一秒对柳嘉来说都是煎熬，可是又不得不得转动脑筋，希望能找到更多得破绽，起码让自己的罪名不成立，之后的真相再慢慢找吧。
审讯室内，没有钟表，只剩下一个记录员，柳嘉没话说，于是他也没什么好记的。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没有什么光泽。
依然记得那间审讯室没有窗户，没有自然光，唯独一盏极其明亮的灯开着，刺眼的光无时无刻不在刺痛柳嘉的双眼。
嗒、嗒、嗒。
时间终于到了，李警官皱着眉头进来，留下一页纸，很快便转身离开了，甚至没有看清他的表情究竟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