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是道士
此番话说出口，如此理直气壮。
反倒是让赵无疾无言以对。
“道长怕是对我有误会！我每逢灾年，都要效法先祖，开棚施粥，城中百姓哪一个提起我不是……”
“先祖？”赵无疾笑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
孙万千脸色一僵。
“那日……那日，他看到了我把府中一个孩子关起来，要与我拼命，我一时间没有收住手……”
“你母亲呢？”
“她、她……是我怕……”
赵无疾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呼……”
看来这道士其实也不怎么在意这些，只是想借题发挥，勒索一笔罢了。
孙万千盘算着该如何取悦他，才能让他放弃与自己作对，女人还是金钱？
筹码可不能轻了，毕竟……
折纸匠的头还在一旁呢。
“对了，沈大人在何处接受收那些孩子？我倒是想上门拜访他一下呢。”
“沈大人？”
孙万千没有迟疑，立马说了个城中的地址。
“姓周的呢？”
他立刻再报上一个地址。
赵无疾满意点点头，拍拍身子就要离开。
“那个，道长……”
“嗯？”
孙万千尴尬指了指床上的女人：“她……”
“哦，没事，再过片刻定身法的效用就没了。”
“啊……”孙地主释怀了，心里更是又敬又怕，不免得活络起来。
“道长，夜已深了，不如、不如，嘿嘿，让她服侍道长就寝……”
赵无疾张了张嘴，眼神愈发怪异：
“你这是……有些怪癖啊。”
“没有没有，道长神通广大，能伺候你是她的……”
话说一半，孙万千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他面前的白袍道人，竟然缓缓分成了两个？
而且都慢慢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嘭。
赵无疾看着一分为二的孙万千悄然失去了生机，贴心为屋里的女人关上了房门。
……
招乌县，城门外。
遍地黄土，张目望去，没有一片绿色，就连草根树皮都也已经被人啃食殆尽。
周家施粥棚处。
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正成一排，捧着破瓷碗，神情麻木等待着施舍。
更有一群人，躺在墙根处，一动不动，见到有施粥也无动于衷。
他们已经饿得动不了了。
等到今晚，便是一死，自会有尸客替他们收尸，丢在城内漏泽园中。
没有任何一人例外。
死亡对他们来说，是个解脱。
“快点快点，下一个啊！”
施粥人不耐烦驱赶一个瘦弱老头，招呼下一个。
“好、好啊，周老爷当真是个大好人啊！”
“是啊……今日，只有周家的粥棚还开着，佛祖保佑他永世享福……”
两个灾民正在感叹，突然听得旁边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
“哼，哪里是好人了？这一碗粥，连三粒米都找不见，简直就是稀水！”
两个比乞丐还要凄惨的灾民愕然回头，看到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少年正端着碗嘟囔着。
“嘘！你这娃娃不要命了！！”
其中一个灾民上去就要捂住嘴：
“周老爷天大的好人呐！哪里容你这个小娃娃多嘴！”
“本来就是！他要是好人，为什么不多施舍一点？”
“嘿，你这娃忒不知好歹！人家大户的粮，为何要接济咱们这些泥腿子？”
“老叔！”小娃娃面相可爱，显得十分讨人喜，只是也有些消瘦憔悴：
“大户都有粮？那大户的粮是从哪来的？”
“自然是地里长的啊。”两个老者不假思索道。
“地里长的粮，为什么是大户的？”
“田是大户的，也是皇帝的。”
“可田不应该是天生地长吗？”
“这……”
“大户一人种田吗？”
“佃农会去种田。”
“既然田地是天生的，种田的是佃农，是平民百姓，为什么粮食是大户的？”
“是谁把粮偷了？”
“这……”两个灾民面面相觑。
他们听不太懂，只是……觉得这孩子话里有些骇人的东西。
“怎么回事！领了粥便速速滚开，不要耽搁周府行善！！”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挥着鞭子就要驱赶这两个不知好歹的贱民离开。
“小娃，快点、快点走！”
“慢着！！”
管家打量了一眼那孩子，眼中隐隐露出喜色。
把他拉到跟前，细细端详一番。
虽然身上破衣烂衫，冻得脸色发青，瘦的皮包骨头。
可他还隐隐能从这孩子脸上看出几分灵秀，若是吃饱了肚子，梳洗一番……
“呵呵……”
管家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和善笑道：“孩子，你有福了！”
“周老爷吩咐了，见到孩子都要带回府中，好生照料……”
“这……好事，好事啊！”
两个灾民老头大喜，仿佛获救的是他们自己一样，千恩万谢，嘱咐少年到了府上一定要听话。
坐上了周家马车，管家似乎有些嫌弃这孩子身上脏乱，故意离得很远。
到了周府。
得知了此事的周翰林周老爷，欢天喜地迎了出来。
“好事，好事啊！！”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周翰林比孙家刚死那位要老一些，胡子花白，看向小孩的眼中满是兴奋。
仿佛在看着珍宝一般。
“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赵……”
周翰林没有听他说的是什么，而是转身吩咐管家道：“快些通知沈大人，明日老地方……”
“这孩子，先带去柴房安置，让他吃一顿饱饭吧。”
望着远去的孩子，周翰林脸上流出一丝怜悯。
“老爷，您心善看不得这个，明日还是我带着他去……”
“不，就得我去，这孩子于我们周家有恩呐。”
“那另盖的偏房，是否要取消了？”
“照常盖上吧，灾民虽多，可这孩子是越来越少了，谁知道下个月还有没有孩子了？”
“二十个灾民，才能抵上一个孩子哩。”
“是……”
然而，过了片刻，管家便又领了一个少年人上前来。
“这……”
“这娃子说家里人都死了，来投奔老爷的。”
周翰林看着面前头发似鸡窝一般杂乱，浑身散发一股莫名恶臭，不知男女的孩子，皱了皱眉：
“年纪大了点，不过也好，送去柴房吧。”
……
柴房之中，姓赵的小娃娃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然而还没等他坐下，柴房的门又开了。
一个乞丐模样的孩子被下人丢了进来。
“妈的，真臭……”
柴房昏暗，两个人无声对视。
“你……是被抓来的？”乞丐少年迟疑问着他。
“不是哦，是我主动来的。你呢？”
“……”
那人没说话，坐在柴堆上，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硬的馒头啃了起来。
“你、要吃吗？”
小娃娃笑了笑摇摇头。
“……看你的样子，不像是灾民。”
他嘴里含糊说着。
“不像？那我像什么？”
“嗝！像、像是哪家的公子哥！”
他也跟着乞丐躺在柴堆上，轻飘飘道：“我说我是道士，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