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溃败

且说张熙在探得少华山内里情形之后，只觉胜算在握，仿若猎物已在掌心，只待其束手就擒。

当下点起本部军马并华阴县内各路厢军、差役以及临时招募的兵丁，倾城而出，合共八百余众，与张雍一道，浩浩荡荡地往少华山杀奔而去。

大军一路行进，马蹄踏处，尘土飞扬。

行了两日，已至少华山脚下五里之处。

彼时，夕阳已然西坠，残晖如血，将天际染得一片凄艳。

张熙骑坐于一匹神骏白马之上，望向那前方在暮霭中若隐若现的少华山轮廓，心中竟莫名泛起一丝焦躁之意。

而望着身后数倍于少华山的人马则是让张熙心下稍安。

略一沉吟，遂传令就地安营扎寨，只待明日清晨，一举踏平少华山。

众士卒闻令，纷纷忙碌开来。

一时间，营帐如林，锅灶直立，营地之中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是夜，月黑风高，天地间仿若被一块巨大的墨布所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张熙营中士卒，经一日疾行，早已疲惫不堪，此刻皆如死猪般沉沉睡去。

守夜放哨之人，亦是困意难挡，哈欠连天。

忽然，一阵急促而响亮之鼓角声仿若炸雷骤响，于营地四周轰然炸开，声震山谷，惊得宿鸟乱飞。

张熙自睡梦中陡然惊醒，一个鲤鱼打挺，跃然而起。

心中大惊：“不好，定是少华山贼寇趁夜前来劫寨。”

当下不及多想，匆忙披挂上马，挥舞长刀，指挥士兵出寨迎敌。

众士卒于睡梦中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扰唤醒，一个个睡眼惺忪，神色慌乱，手忙脚乱地抓起兵器，在黑暗中摸索着列阵。

只见营寨四周黑影幢幢，鼓角声、喊杀声交织一片，仿若有千军万马汹涌杀至。

张熙握紧手中长刀，目光在黑暗中搜寻着敌人的踪迹。

然待众人稍稍定神，仔细观瞧时，却惊觉四周竟无一人进攻，那鼓角声亦渐渐停歇。

张熙心中一凛，毕竟曾经常年征战，立即反应过来，暗忖道：“这少华山贼寇好厉害的计谋，竟用这诸葛亮夺汉水之计戏弄于我。看来这林冲绝非泛泛之辈，不可小觑。”

思及此处，自觉此地实乃凶险之地，不宜久留。

倘若少华山学那诸葛孔明每隔一个时辰便佯装进攻一次，今夜众人就休想安歇了，明日之战亦无从谈起。

自己可决不能效仿曹操！

遂连夜传令，留下二百人断后，自己与张雍即刻往后退十里扎营。

张雍见只有鼓角之声，却不见敌军来袭，闻令后心中甚是不解，极力反对后撤。

但毕竟自己不懂军事，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儿戏，在张熙再三解释下，只得随大军拔营。

连夜拔营，众士卒自是怨声载道，又困又乏、脚步拖沓。

望着撤退的队伍，张熙心下也不由地生了几分怯意。

但碍于前番收了张雍那一箱黄金，又并这些时日费了他许多粮饷，如今连敌人影子都未瞧见，也不好直接退回华阴，只得硬着头皮暂时后退，再做打算。

队伍正行间，忽闻一声号炮响起，两旁箭矢仿若骤雨倾盆，纷纷砸落。

官军但见四周皆是人影攒动，似有无数弓手隐匿其间，又不明敌军分布状况，只得慌乱四处躲避。

一时间，官军中箭者不计其数，惨叫声不绝于耳。

张熙被困在乱军之中，又不知敌军多少，具体方位，也只得盲目四处躲闪，所骑马匹不幸中箭，悲嘶一声，倒地不起。

张雍更是凄惨，大腿之上中了一箭，痛得趴在地上，呼天喊地。

幸得张熙眼疾手快，将他拉到一辆马车后面躲避，否则自己这个倒霉哥哥定是要被射成一只刺猬。

约莫过了半晌，断后军马来援，箭雨方渐渐停歇。

张熙起身查看队伍，阵亡者虽为数不多，然队伍之中中箭者极多，且几乎人人带伤，众人皆怨恨地望着张雍、张熙二人。

这下无论如何都得先撤回华阴了，否则激起兵变，后果不堪设想，张熙心中暗自盘算。

正想着如何编造一番说辞，好让自己那个没用的哥哥张雍同意退兵，谁料张雍早已自己开始大喊，要求立即退回华阴县内。

两人一拍即合，当下率军马不停蹄地往华阴县退去。

又行了数里，因军伍之中伤者众多，队伍渐渐拉开了距离，八百人的队伍稀稀拉拉的绵延了二里多路程。

谁料鼓角之声再次响起，张熙这次反应倒是迅速，还不待敌军有所行动便立即指挥众人就近低身躲避。

岂料此次并无箭雨来袭，只是在队伍中段的两边山坡之上，无数滚木、巨石从高处迅速滚落，滚落之处，砸死、砸伤士卒无数，更是将这八百人的队伍拦腰截断。

张熙心下大骇，知道敌军这次八成是要总攻了，当即紧握手中长刀，准备拼死一战。

想自己在西夏前线历经无数战火，九死一生，却未曾想今日为剿灭些许流民山贼，竟要把性命断送于此，实乃平生奇耻大辱。

更可气的是，自己甚至至今连敌人的模样都未曾瞧见。

张熙越想越是愤懑难平，心中窝囊至极。

而自己的无能哥哥张雍，此刻已瘫倒在地，放声痛哭。

山坡两侧的敌军终于如潮水般杀将下来。

在火把燃起的光芒映照之下，张熙只见左边厢为首一员大汉，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手挺长枪带头冲将下来。

右边厢为首一员后生脱着，刺着一身青龙，银盘也似一个面皮，约有十八九岁，拿条棒在那里挥舞冲下。

此二人武艺高强，超群绝伦，寻常官军远不是敌手。

仿若猛虎出山，蛟龙破浪，冲入官军阵中。

二人身后一众匪寇手持各色长短竹枪，列成阵势，稳步向前，势不可挡。

官军这一方原本人数占优，但一来前番被多轮箭雨射得大多带伤，此刻又被滚木、巨石将队伍截断，官军缺乏指挥，顿时乱做一团。

不知人群中谁人带头大喊：“官军降了！官军降了！”

官军队伍之中受此蛊惑，纷纷弃掉手中兵器，跪倒在地，大呼投降。

不多时，官军已然全部放弃抵抗。

张熙眼看大势已去，正欲拔刀自刎，忽又瞥见自己那不争气的哥哥，心里还是软了一下，扔了手中长刀，搀起张雍，靠在身后的一块巨石之上。

不多时，张熙只见那豹头环眼的好汉在一众匪寇的簇拥下，缓缓走到自己面前。

但见那好汉整了整衣衫，双手抱拳作揖，对着自己和张雍欠身行礼道：“二位知县受惊了！”言罢，嘴角似有一抹笑意一闪而过。

张雍、张熙不禁看的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