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到青城

六月末的青城，午后天气闷热。夏季气候多变，不过瞬息，灰黑云层骤然蔓延开，宣告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研究所家属院内，被大人打发出来收衣服的孩子们你推我搡地挤在一处，畏惧而好奇地看向荷花池的方向。

“晦气！小王八蛋，你要跪就滚回家跪，少在这里给人添堵！”正在尖叫的是门卫林老头的妻子段秀肤，她脾气火暴嗓门大，骂起人来荤素不忌，院子里的小孩都怕她。

然而，被骂的少年却无动于衷。在段秀肤高亢的尖叫声里，他面无表情，直挺挺地跪在荷花池正前方，一言不发。“真是要作死哦！”段秀肤气得脸颊涨红，直喘粗气，“你想死也别拉着我们全院人给你陪葬！死到外头去不行吗？”

仿佛为了应和，云层深处轰然一道惊雷。带着湿润水汽的微风拂过，池塘里盛开的粉白荷花随之轻轻摇摆。少年的身形也晃了晃。一滴冷汗悄无声息的砸进地里，几秒后，少年抿紧唇，越发沉默地挺直身板。“段阿姨说得对啊……”一旁，最小的孩子已经带上了哭腔，怯怯的拉住身旁人的衣角。

被扯住衣服的小孩同样吓得不轻，小脸煞白，却还是颤抖着嘴唇坚定道:“不，他是怪物！怪物不会死！”整个大院的人都目睹了少年跪在荷花池边的全过程——炎炎夏日里连跪三天还像没事人一样，不是怪物是什么？几句话的工夫，骇人的轰隆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天空越发阴沉。

风声渐烈，在下聒噪蝉呜，将少年额前略长的碎发吹起，露出先前被遮挡住的眼睛。段秀肤即将出口的叫嚷被一下噎回喉咙里。“简直是个丧门星……”她顿时失了气势，小声咕哝着，有些不甘心的转身，随即眼睛一亮，“晚晚！这边！”

还在看热闹的小孩们寻声望去，只见家属院新漆过的铁门旁多了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凉风拂过，送来一道清洁柔软的嗓音——“段姨好。”

苏晚独自站在家属院门前，有些紧张。因为父母工作调动，原本在大城市念书的她也一起搬到这个相对偏僻的北方小城。

今天是她到青城的第一天，已经在航空研究所上班的爸爸妈妈工作忙碌，抽不开身，只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先过来。苏晚从未来过青城，没有什么熟悉的人，唯一认识的只有前些年托父母办事的段秀肤。

“一路上辛苦了吧。”和对待少年的恶劣态度不同，面对苏晚，段秀肤很是亲热。她拉起苏晚的手，啧啧称赞:“几年不见，我们晚晚真是越长越俊！”抱着衣服的小孩们插不上话，一个个呆呆的看着眼前地少女。

已经有几十年历史的研究所家属院稍显老旧，夏日爬山虎肆意疯长，很快就长满了红砖墙面，穿着白裙的少女站在墨绿枝叶下，眉目纯净，一双杏仁眼里迎着透亮水光。渐起的风轻轻吹动裙摆，她像是缀在爬山虎上不知名的白色花苞，随风摇曳，娇嫩的惹人心疼。

六七岁的孩子懂得不多，一时间都愣在那里，只觉得这个陌生的姐姐好漂亮，全然把方才被少年吓到的惊惧抛之脑后。“段姨。”苏晚一向脸皮薄，有些脸红。她们说话的功夫，云翳越发沉重了。“噼啪！”

几道沉重的雷鸣声过后，积蓄已久的雨水试探着下坠。虽然只是几滴雨点，砸在身上竟也有生疼的感觉。“哟，下雨了。”段秀肤一拍脑袋，“别愣着，赶快回家！”她热切的拉着苏晚朝家属楼里走，后半句却是对这群小孩说的。

“那他……”走到楼梯口，才几步路的距离，零星雨点已经变成了裹挟着雷声的倾盆大雨。苏晚停下脚步，扭过头去。雨打荷塘，池面上泛起一个又一个白色的水泡，可见夏日雨势之烈。然而少年依旧跪在荷花池，前任凭雨点狠狠砸在身上。

风声呼啸，雨水骇人，他消瘦的身体在那场暴雨中摇摇欲坠，却丝毫没有起身的动作。这是在被家长罚跪吗？苏晚目光微颤，有些不忍。男儿膝下有黄金，即使犯了错，也不该受这么屈辱的惩罚，何况是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