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制作人王平
王平有点困。
昨天她又在办公室挑灯奋战直至深夜。
作为一个完全符合90年代特色的职场白骨精，从历史老师转职成节目制作人后她便一路披荆斩棘，早上六点就起来开工，工作到兴起，在办公室直接打个铺盖席地而眠也是家常便饭。
不过在1998年，这种工作状态说不上稀罕，她只能算90年代众多劳模之一。
一路拼到湖南卫视节目中心的副主任，听起来蛮威风，实际上这样的副主任加起来有六七个。
去年，她在节目中心主导推出《早起乐翻天》综艺，是一档早间时段节目，涵盖了新闻、天气、娱乐资讯等多个方面，由安琥担任主持人，可以在观众早上起床后提供些信息服务和娱兴。
短短一年，《早起乐翻天》已然成为湖南电视台标志性的早间综艺节目。
这成绩她不算满意。
湖南电视台上星了，那节目观众自然是要增加的，更容易被人看到，不会再囹圄于湖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从她转行从头打拼开始，心中就是这一个目标——拥有一档真正意义上的、占据黄金时段、拥有广泛目标群体且具有社会影响力的划时代杰作。
目前看仍需努力啊。
昨晚的加班让她在今天有些打不起精神，昏昏欲睡。
尽管此时会议大厅里，灯光璀璨如同白昼。
耀眼的光均匀地洒落在一排排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座椅以及光可鉴人的会议桌上。
会议桌后面拉着条横幅：《湖南电视台 1998年职工大会暨改革展望会》
台里的领导们正襟危坐在主席台上，表情一贯严肃。
各个部门的制片人、导演、编辑们纷纷依次入场，鱼贯而入，找到各自的座位后迅速就座，一时间，低声的交流声在大厅里嗡嗡作响，
王平端坐在第一排。
座位前的席签是按照番位放的，她排第六。
那个地中海王国栋排最后。
不是垫底让她有些欣慰。
思绪飘荡。
这时，台上领导掷地有声的声音如鱼雷般炸入平静的海面：“我们要砸了人事用工制的‘铁饭碗’，改调动制为全员招聘制；取消干部的‘铁交椅’，按‘绩’用人，改任命制为聘任制；打破分配方面的‘大锅饭’，改平均分配为拉档分配。
针对节目生产机制，我们要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对各栏目，实行‘人财限量、不足自筹、成本核算、效益当先’的节目生产原则。同时对每期节目规定收视率等指标，均与栏目组奖惩挂钩。在节目组内部也引入竞争机制，实行独立制作人制度，促使栏目不断创新求变、常办常新。”
下面顿时哗然一片
实行独立制片人模式！
这意味着，今后做什么节目将由自己全权决定！
——这是大好事啊！
王平不困了。
…
郑植在下面听的打哈欠。
台上正慷慨激昂的是打造“电视湘军”的湖南电视台台长魏文彬。
再见到他还是颇为感慨的。
在他上任之前，湖南电视台的别称是化肥饲料电视台，因为成天放的都是些化肥和饲料的广告，和别称是红会福娃娃的山东电视台土的不相上下。
魏文彬痛定思痛决定改革。
因为偶像是那个老人，他仿照着也在马栏山“跑马圈地”，另建一个电视台，相当于“特区”，以全新人事刺激积弊严重的湖南台由内至外改革，也就是湖南经济频道。
1995年12月，湖南经济电视台开始试播。此后，湖南人打开电视选台的序列里，多了一个湖南经视。
湖南经视一切以市场为导向，节目模式创新上一直先于湖南卫视。
当时有句话叫“经视想点子，全国捡漏子。”
试验田的成功，促使了1998年湖南台的改革。
成果是显著的，这次改革后湖南电视台节目制作能力比改革前提升了27.4倍，营收增长3倍，达到2.5亿。
在这个年代感打破了大铁锅，魏文彬无疑是一位极具魄力与能力的人物。
但是再牛的人物，往主席台那么一坐，内容听上两遍，
还是会无聊的。
百无聊赖，郑植探头打量起第一排的制片人们。
此时的王平仅仅只是个早间综艺档制片人而已，大概三十岁的样子，齐肩的短发，额头光洁饱满，眼窝微微凹陷，穿着一套剪裁合身的灰色西装套装，没有什么架子。
不过六年后她将会制作出万人空巷的《超级女声》以及《变形记》等节目，一直保持着鲜活的创造力，这是难得一见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王平敢于冒险，如果节目足够好，她会用尽一切去支持。
这是最重要的品质。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他需要王平的支持和魄力。
……
“谢谢同志们，今天的会议结束。”
讲话接近尾声，会议结束。
领导们拿起水杯就走，
剩下一群面面相觑、略显茫然的职工。
这次改革无疑对节目中心冲击是最大的。
因为刀的就是他们。
从今往后，往昔的“大锅饭”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残酷的淘汰制。那些能力不足的人只能无奈地被边缘化，在这个制度里，一切都将以收视率作为生存的唯一标准。
站对了边才有饭吃。
一时间，小职工们心中都在思索着同一个问题：该投靠谁。
这是个问题。
在制片人中，最受欢迎的无疑是龙丹尼，她现在仅仅才28岁，但是手头上已经有不少好节目。特别是借鉴英国BBC博彩竞猜节目《GOBINGO》而来的节目《幸运1998》，从基本框架、板块设置、主持人设置到语言表达都一键复制。
很难想象现在网速是20k/s，她是如何耐下心去照搬人家整场节目的。
收视率爆表是她努力的福报。
刘伟也不错，今年仿照台湾综艺《超级星期天》和香港《综艺60分》，推出了《快乐大本营》。
这个节目相当于铁饭碗。它是湖南卫视的头牌，可保刘伟一世荣华富贵。
但是他在这个节目后灵感枯竭，往后二十年竟然再没一个爆款产出，没有魄力创新，团队就只能停步不前。
除此之外，他们还可以选择夏青。
年初，夏青借鉴港姐、亚姐的模式，举办了一场选美比赛，叫《星姐选举》。名义上是在全球选拔最耀眼的美女，实际上是只有湖南妹子的狂欢。
柳岩、沈梦辰都是因此出道的。
相比之下其他的制片人就有些不够看了。
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果然职场是最现实的地方。
王平了无生趣地收起了笔记，目光扫过那依旧人声鼎沸的人群，
转身离开会议室，
没注意身后，
郑植遥遥跟着，
手里攥着这半年来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