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善恶有分，阎君拜命
大理城南，月黑风高。
正是杀人好夜。
陆巡的悟性点也恰好所剩无几。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打更的声音自远而近地传来。
一身布衣的年轻更夫，举着昏黄的灯笼，在夜半空无一人的坊市街道上行走，呼喊着打更的报时。
春日大理城白日的宜人温度，如今已经随大日西沉而去，降至料峭。些许的寒意，从更夫布衣缝隙之中穿入骨骼骸骨之间，同时，近日坊间的传闻异事，让更夫感觉，四周更冷了。
乌云遮日，春风过巷。
时间宛若静止。
更夫举着手中灯笼，身形宛若凝滞，他好像眼角余光看到了什么，他想要逃跑，但是，职责与好奇，又让他想要看一眼那个方向。
于是，脚下像是冻僵了挪不动，脖子却宛若有些油的轴承，卡卡地转向左侧。
有鬼！
更夫看到，左侧高大槐树一个枝桠之上，一个黑色剪影一般的人形，一袭玄色长袍，染出血色，随风烈烈。
那理应是人脸的位置，此刻转向他，却只看到一片金铁的冷意，双目位置，则是洞彻人心的无底黑暗。
人，怎么可能站在脆弱纤细的树枝上呢？
是幽魂？还是阎君？！
刚当了一个月的更夫想要喊叫，却又觉得喉咙在眼前不知是人是鬼是神是佛的存在注视下，根本发不出声音。
会死。
为什么我感觉出声了会死？
在玄袍人的无形杀意萦绕下，更夫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灯笼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垮坠地。
突然之间，杀意一空，更夫也终于鼓起了勇气，也不管地上灯笼了，撒丫子向远处跑去。
而在目视更夫跑远之后，玄袍之人，才再次转头，对着一处巷子深处说道：
“两位，要在巷子里藏到什么时候？”
而随着玄袍之人问话，巷子里也走出两人，一中年一少年。
“阁下一身武功，深夜却在此处恐吓一个无辜的更夫，又是为何？”
说话的，正是二人之中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从深巷阴影中走出，正是资深捕快刘炳。
大理城真小，分别不过数个时辰，又在这里相遇。
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个年轻捕快。
玄袍之人，或者说陆巡，在薄铁面具的遮罩下，看着这两人，流露出一丝轻笑声音。
“为何？当然是为建那百佛之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句众所周知的话语，在北宋还没有存在，陆巡说了，他人也可能并不理解。
所以陆巡化用了一句近日方从《佛说骂意经》中所云的：“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
语义相近，而做为崇佛之国首府捕快的刘炳，恰好是知道这句典故的。
正因为知道，刘炳才在听到此言之后眉头一蹙。
寻常武人，满脑子打打杀杀，读佛经的可不多见。
如果此人就是近日连环凶案的罪犯，候选人范围是小了，但是犯案人的身份，却尊贵起来了，办案难度一点没有降低。
甚至，到最后大家辛苦破了案，也不过是找个替罪羊，不了了之。
“你说你救了他？不杀便是救吗？”
刘炳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而很快，第三个声音的出现，让刘炳明白了玄衣铁面之人话中含义。
“这个自诩黑白无常还是阎罗的狂徒，是想污蔑老夫要杀人灭口吧。”
随着一声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昏黄街道突然明亮了起来，听到这边动静，旁边一间原本黑暗没有火光的屋舍中，突然数十人身穿灰白衣衫、手举火把行将出来。
早有埋伏，还是故意等死？
这群人一下子将陆巡所站立的槐树，包围起来。
“刘捕头，多日未见了，却不想今日此时此刻在此地相遇。”
众人围绕中，一个精神矍铄、身着白袍、行走之间有几分仙气的老者，走了出来。
这老人，刘炳认得，是大理城中一位有名的神医，陈望先。
而这时候刘捕快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也恰好是在陈神医医馆的后门附近。
陈神医也是有罪之人？
刘捕头脑海中第一反应是这个问题。
随后，他就深感自己被这杀人狂徒恶行所迷惑，竟然生出如此荒谬的念头。
大理城内，每日有多少病人前去陈神医医馆看病就医，刘捕头从未听说陈神医有什么恶行。
活人无数的神医，又怎么会是恶人呢。
却在这时，陈神医身旁，一个手拿长剑的年轻人直接喝道：
“师父，我看这装神弄鬼之徒，就是特地来污师父名望，昨日竟敢将拜帖投入师父医馆。今日，师弟们，我们就将此贼诛杀，以正视听！”
陈神医却在此时还知道遵纪守法，抚须纠正地说道：
“不可妄造杀业，刘捕头恰好在此，稍后众弟子擒拿此贼，交予刘捕头即可。”
一旁刘捕头是听明白了，这个杀人狂徒，昨日将《阎君拜命帖》竟然提前投给了陈神医，预告自己将来杀他？！
匪夷所思！狂妄自大！
前几次，死的是逃犯、镖师、铁匠、商贾、书生，都不是什么有名望之辈，这一次，他要杀神医？
此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却在刘捕头惊疑不定之时，一旁高立的陆巡再次发声道：
“陈望先是吧，你的罪，你和你的弟子们，心里都清楚。蒙蔽世人也罢，蒙蔽了自己也好，终究要以死谢罪。”
陆巡以铁面环顾四周说道：
“今日，在场有罪不跪地者，皆死此地。”
听到陆巡发言，围绕陆巡的众位神医弟子，面露奇异神色地互相对视，一时没有发言。
但有二十多年经验的刘捕头却从这些人眼神中，读出了迟疑、惊恐、不信，以及些许，不该出现的狂热？
黑夜之中，这些人脸上的细微表情，让刘捕头感觉有些不对。
他还没有想明白，是哪里不对，但是，直觉让他浑身汗毛直立。
哪里不对呢？
愤怒，他们没有愤怒的情绪。。。
被人冤枉，不应该生气愤怒的吗？
难道是因为受那位自诩阎君的狂徒影响？
刘捕头没想明白，但是还是手握腰侧刀柄，回望了一眼自己的徒弟，眼神禁止其冒然向前。
混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