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老道士与少女
自打懂事起，李少华就憋着一口气。
虽然家里人从不当着外人的面说，但关起门来一直在拿他跟刘年比。
“刘年又考了第一，瞅瞅你考了第几？”
“又不比别人缺胳膊少腿，怎么就学不过人家？”
“老子让你吃好的，穿好的，你就不能给老子争口气？”
这种话他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不只家里人，这一片的人都拿他跟刘年比较，然而他起到的作用，只有衬托。
他不是不想压过刘年，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比不过人家，小学初中还好，差的不远，可上高中以后，刘年依然拔尖，他却有沦为吊车尾的趋势。
本来以为这辈子都赢不了了，以后说不定还要指着人家拉扯拉扯，谁知峰回路转，刘年辍学了。
这回不用比了，附近这一片上高中的，只剩他一个，最有前途的那个人，也换成了他，终于不用再做绿叶。
于是他悟透了一个道理，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什么？福气！
没那个命，天赋再高学习再好有个屁用，最后还不是要在地里刨食？
李少华又叹了口气，“我婶子也是，看的太近，就不能咬咬牙坚持几年？等把你供出来，还怕以后日子过不好？我可听老师说了，大学招生一年比一年多，等轮到咱考，你指定没问题，你回去再劝劝婶子，不行你叫我，我也跟你一起劝劝。”
说的掏心掏肺，其实不过是风凉话，他知道以刘年家的情况，想再去上学，不可能。
刘年还在笑，只是笑脸开始僵硬。
李少华拍拍他肩膀，“好吧？就这样，我还有事，咱回头再聊。”出胡同走了。
刘年垂下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李少华说的这些，的确戳到了他的痛处。
所有人都觉得他脑子好有天赋，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这样。
为了考出去，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在念书这件事上他付出了多少，没人知道。
一个月前，他去学校收拾自己的东西，那一刻他觉得天塌了，整个世界都失去色彩，已经十年没掉过一滴眼泪的他，那天躲在被窝里哭了整整一宿。
不知过了多久，刘年终于抬起头，向胡同外走去。
人总要向前看，不是吗？
打满补丁的身影起初有些萧索，但很快就振作起来，每迈出一步，就坚定一分。
等走出胡同的时候，他在自己心里，也已经彻底打上了一块补丁。
自此以后，不再做上学的梦，因为他已经找到另一个寄托，而且隐约意识到，那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
中午，何素琴娘俩下地回来，发现院子里多了两个鸡窝，还能听见小鸡崽的叫声。
何素琴把刘年叫出来，指着鸡窝问道：“你买的？”
刘年点了点头。
何素琴也点点头，“嗯，养几只鸡也不错，以后想吃鸡蛋就不用买了，怎么还弄了两个鸡窝，一个不就行了？”
“一个是养公鸡的，一个是养母鸡的。”
何素琴愣了愣，“为啥还分开养？”伸脑袋往鸡窝里看了看，一个里头有十多只，一个里头只有四五只。
指着鸡少的那个鸡窝道：“养这么多公鸡干啥，又不下蛋。”
小鸡看不出公母，她下意识以为这四五只是公鸡，毕竟她脑袋没让驴屁股夹过，不会傻到以为那十多只才是。
刘年指了指鸡多的鸡窝，“那个才是公鸡。”
何素琴脸色一僵，“啥？你弄那么多公鸡干啥？还能不能换？赶紧去换成母鸡。”
“马爷爷说了，很多活都要用到公鸡血，叫我多预备着。”
何素琴一听这个，立马就没话了，“原来是你马爷爷叫养的，那可得养好，别误了事。”
刘年嗯了一声。
他发现了，在这类事上，只要把马承运往外一搬，就根本不用费劲解释，能省不少唾沫，好用的很。
吃完午饭，刘年回到自己屋里，翻出一本线装版二十四史，这书一看就有些年头。
看了一会，一点多的时候，拿着书出了门，一路往北走去，出村没多远有个道观，有些颓败，但能看出经常修葺，看起来还算结实，住人不成问题。
说是出了村，其实还在小榆村地界，只不过这座道观是“离群索居”，离村民聚居的地方大约有一里地。
道观里有个道士，叫马修文，刘年不知道他有没有道号，也不知道他的年纪。
照他自己的说法，今年六十八，可看起来一点不像，反正从十余年前他来到小榆村，住进这座道观，在刘年印象里，他的模样就从来没变过，似乎一点没老，当然也没越活越年轻。
从读小学的时候，刘年就经常到这里来，不是来烧香拜神，而是借书。
马修文有很多书，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都有涉及，然而奇怪的是，就是没有道家经典，别说道家经典，就连跟道家沾哪怕一点边的，一本没有。
刘年手里这本二十四史就是从他这里借的，已经看完，所以他来这里是还书的，他爹死后一直在忙，今天才忽然想起来。
除了还书，还有另一个目的，他想看看马修文手里有没有神鬼玄学之类的资料，以前不信这些，从来没关注过，现在急需补充相关知识，如果有的话，不管有用没用，都可以借来看看。
从大门进去是个院子，不大，也就二十来平，说天井更贴切些，前头就是主殿，这座道观也只有这一个殿。
说是殿，其实就是间规模大点的屋子，里头供奉着一尊两米多高的道家神像，听马修文说，这是元始天尊。
绕过主殿，后头这才叫院子，比刘年家大了不少，院里种了些花，还有几丛绿竹，北边有三间屋，东西两边还各有一间配房。
一进门，就看见马修文懒洋洋坐在院里晒太阳，手里拿着个烟袋锅，正吧嗒吧嗒抽的上劲。
看见刘年，笑呵呵打了个招呼，“刘年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跟刘年差不多大的少女就从东边配房里跑出来，垂在身前的两条麻花辫又粗又长，她手指绕着发梢，羞怯怯看了刘年一眼，“你、你来了。”
十多年前马修文来的时候，就带着这姑娘，说是收养的孙女，叫独孤小芳。
这位姑娘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漂亮。
她一出来，满院春色立马就黯淡下去。
跟着她出来的还有一个人，李少华，李少华每个周末都往家跑，不是为了孝顺他爹他娘，而是来找独孤小芳。
他喜欢她，从小就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