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渐渐习惯了这种安静而微妙的相处方式。
这和我以前并不相同。
过去,我总是躲避着与人交往,无论是因为躁郁症带来的不安,还是因为内心深处的痛苦,总觉得自己无法被理解。
然而,现在我竟然逐渐习惯这个陌生朋友的陪伴了。
每当我坐在床头,戴上耳机沉浸在音乐中时,他就会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拿起画笔,低头专注地画着那棵树。
我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但那种安静中的默契却逐渐变得更加明显。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偷偷偷探头去观察他的画作,每一幅都充满了奇特的美感,有时候是一棵树,有时候是一片天空,有时候又是模糊的色彩交织在一起。
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是他内心的一部分,细腻且充满情感,而这些情感,我似乎是能在他的画中感受到的,尽管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今天是住院的第40天。
今天,我和他依然如往常一般静静待着。
我没有戴耳机,而是轻轻地用手指在床单上轻敲,仿佛在敲击着自己的心脏,随着旋律跳动。
他忽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愣了愣,想要避开他的目光,却发现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厌烦,只有一种不加掩饰的紧张。
“你总是这么安静。”他说。
我轻轻笑了笑,心底升起一种微妙的情感:“你也一样。”
他没有回应,只是轻轻低下头,继续画他的树。
他忽然转过头,看着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想试着画吗?”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从来没想过要拿起画笔,因为过去的自己,总是觉得那样的行为太过复杂,太需要勇气。但看着他平静的眼神,我突然动摇了。
“我……我不太会画。”我低声说,心跳有些不自觉地加快。
他微微点头,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而是伸出手,将画笔递给我。
“试试。”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伸出手接过画笔。我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轻轻在纸上划下了第一笔。虽然我的样子显得很笨,但看着那一笔,我的心中却涌上一种久违的满足感。
他安静地看着我,就像平时我安静的看着他一样。
我也画了一棵树,一颗歪歪扭扭的圣诞树。
他看着我简笔画一样的圣诞树,“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我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回头看他,却呆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明媚肆意的笑容,原来,人笑起来的样子是这么有生命力的。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稍微收敛了一些笑容,又低下头看向我的画,有些认真:“圣诞树……很特别。”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平静的赞许。
我有些不知所措,瞪着那棵歪斜的圣诞树,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你觉得很奇怪吧?这不像真正的圣诞树。”
他摇了摇头,眼神不曾离开那幅画:“不奇怪,树不一定都要笔直。就像你画的这棵,虽然歪,但有自己的样子。”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某种特殊的力量,让我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我盯着那棵歪歪扭扭的圣诞树,突然觉得它不再那么丑陋,反而有一种奇妙的美。
他看着我,嘴角轻轻上扬:“其实,画得挺好。”
那一刻,我不再觉得画得不好。即使它有瑕疵,但他并没有嘲笑我,反而认真地给出了鼓励。
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肯定。
“谢谢。”我低声说,语气有些羞涩,却又带着一丝释然。
“你...为什么来这里?”话音一落,我们都愣了几秒。
我们几乎是同时向对方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们笑了起来,因为提起这个话题变得紧张的气氛一下放松了起来。接着我开口,“我...得了重度躁郁。”
我舒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有时候我还蛮快乐的,但是狂欢之后就会一个人躲起来,接下来就是疯狂逃避世界,直到真正的死去。”
我把袖子轻轻卷起,露出了手臂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划痕,“你看,每一条伤痕背后都有独属于我自己的无声的痛苦和挣扎,那些记忆我也曾经想过要忘记的,但总是在某个瞬间,他们再出现再像潮水一样去淹没我。”
我看到他眼中的震惊和愕然,但那种反应并没有让我感到被厌弃或者轻视。
相反,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理解。
“你……”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微微颤抖,“你不必……这样伤害自己。”
我垂下眼帘,低笑了一声:“我知道,可是每次我都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每次都觉得活得很累,连自己都不想面对。”这无奈和苦涩的情绪又渗出了几丝,“不过,我好像已经习惯了,习惯了那种短暂的疯狂和随后的深渊。”
“聊聊你吧,你为什么来到这了呢?”
我把话题重新又抛回到了他身上,紧接着我听到他带着一点颤意开口,“我...我有自闭症。”
我不禁有些好奇,心中涌上一股想要更了解他的冲动:“你……是因为这个才来的吗?”
他轻轻点头:“是的。这里比外面安静,我觉得这里更适合我。”
他说话的语气依旧平静,眼神却不再躲避我的目光,似乎在某种无形的联系中找到了共鸣。
我沉默了片刻,心里突然有了几分理解。我以前从未认真思考过他沉默的原因,总觉得他只是一个安静的旁观者。但现在,我明白了,他的沉默中藏着属于他的孤独,而我的逃避,和他是那么相似。
我笑了笑,带着一丝自嘲,“看起来,和妈妈说的一样,来到这里的人都挺需要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