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马克·吐温
纽约，上纽约湾的港口。
纽约市民尼尔森·韦恩来到平时很少来的地方。
他静静地站在码头的一角，手里握着又松开拐杖，时不时地瞥一眼东边的海面。
那架势仿佛随时都会跳下去，一旦跳下去就是自杀。
但是，控制港口的警察或港口工人谁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当然，他们并非真的希望尼尔森去死，也不是尊重尼尔森自杀的自由。
只是那天港口有太多这样的“尼尔森”了。
尼尔森·韦恩环顾四周，他的同伴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姿态与他相似。
他知道他们中不少人互相以姓氏称呼。
并非因为他们关系不够亲密，而是相当一部分人的名字都是尼尔森或内尔，仅凭名字无法区分。
韦恩轻笑一声，名字是个性的一种，个性是使个人独一无二的特征，因此，他非常讨厌重名。
尼尔森·韦恩也是如此，他非常讨厌尼尔森这个，不知为何如此常见的名字。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所谓的教养的积累……他开始理解给他取名尼尔森的父亲，不得不理解。
就他自己而言，不久前他刚出生的女儿取名为“伊鲁里尔”，这是一个圣经里没有的独特名字，现在却变得很常见。
然后，就像他父亲那样，他站在码头上等待着从英国来的客轮……等等！
“来了！来了！”
有人喊了起来，尼尔森·韦恩猛地一回头，脖子仿佛要断了。
是真的。
东方的地平线上，熟悉的客轮缓缓出现。
冷静点。
尼尔森·韦恩自我安慰道，作为受纽约市民尊敬的医生，他必须保持冷静和尊严……才对。
但是，随着客轮越来越近，他的耐心和充血的眼睛一起消失了。
干脆冲过去？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
“啊！忍不住了！”
“喂！尼尔森！”
“这里尼尔森又不是只有一个！让开！”
一个怒目圆睁的尼尔森冲向码头，对着缓缓靠岸的客轮大喊：
“那艘《圣殿酒吧》带来了吗？！”
尼尔森们都怒了，那个卑鄙的尼尔森！竟然敢抢在其他人前面看书！
“那个家伙太卑鄙了！”
“不可饶恕！”
“让开！我也要！我也要！”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最终，大坝决堤了，冲向客轮的尼尔森们对着下船的乘客齐声喊道：
“彼得死了吗？！”
***
“看看这个，塞缪尔，美国的理性坠落了。”
在曼哈顿第五大道南的实验室里。
实验室的主人尼古拉·特斯拉一脸不悦地将报纸递给他的好友塞缪尔，塞缪尔留着令人印象深刻的胡子。
而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的塞缪尔则饶有兴致地阅读着报纸。
聚集在纽约港的众多尼尔森们，以及他们热衷的英国小说《彼得·潘》系列。
所有这些流行现象，在特斯拉看来，都是彻头彻尾的狂热。
“末世了，末世了。世界上竟然有妖精？如此反科学、反理性的题材的小说，怎么可能如此流行？”
“那是儿童读物啊，题材无所谓。这么说的话，我也写过反科学的架空历史小说呢？”
“啊，那是寓言啊，寓言！那种东西无所谓。动物说话也好，神或樵夫被骗也好！”
“嗯，是这样。”
塞缪尔笑着看着他的朋友。
虽然塞缪尔本人也被不少人认为是好斗的、有愤怒控制障碍的人，但与眼前这位充满激情的科学天才相比，他的社会适应能力还是不错的。
当然，那些认识他们两个的人会如何评价……这将永远是他们两人无法得知的事情。
“总之真是丢脸，更何况这是英国小说。这个国家自豪地宣称自己独立了，但老实说，在我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嗯，是这样。”
作家和科学家。
虽然立场不同，但他们都高度评价文化的力量。
首先是作为国家实体，其次是经济上，最终是文化上拥有独立的色彩，才能真正宣称自己从英国独立出来，美国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独立国家。
但现在还不是。
即使是英国，与欧洲相比也只能算作三流文化，而美国文化却无法摆脱这种三流文化，无法独立……
许多美国人仍然认为世界上没有人比英国女王地位更高，这难道不是说明问题吗？
特斯拉嘟囔着说：
“这样的话，我为什么要移民到这里来呢？”
“这话应该由土生土长的我来说才对吧？”
“你也是不得已才成为美国人的吧，我可是自己选择的国家。”
“嗯，是这样。”
塞缪尔和特斯拉都被美国所宣扬的自由主义和民主主义所吸引，无论是先天性的还是后天性的。
但现实是，自由主义只是富人的自由，民主主义是白盎格鲁撒克逊新教徒的民主。
最终，美利坚合众国还只是一个破壳而出的雏鸟，这一点塞缪尔这个美国人感受得更深。
“所有的人都声称自己是亚当的后代，却不能给奴隶、原住民和妇女投票权？这是什么疯子？”
当然，这是塞缪尔个人的观点，周围的人认为他激进。
尼古拉·特斯拉虽然也有开放的思想，但他并不认同朋友的这种观点。
但他至少同意美国人需要“启蒙”，美国人比他们想象的要无知得多，而带头的人正是基督教青年会之类的基督教原教旨主义保守派。
所以塞缪尔平静地说：
“不过请放心，在我看来，这位作家并非真心相信这些妖精之类的非理性事物。”
“你凭什么这么说？”
“看看《彼得·潘》就知道了。”
塞缪尔微微一笑说道。
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认为这本书肯定了帝国主义和基督教，而且很适合给孩子们看。
甚至那个老掉牙的基督教组织基督教青年会的狂热牧师安东尼·康斯托克也无法拒绝。
他支支吾吾地说：“这本书显然是撒旦创造的大众文化，但它也确实包含了虔诚的基督教信仰。”当时有多么好笑……
他们一边读着刊登了他屈辱照片的报纸，一边捧腹大笑，至今记忆犹新。
但是，汉斯尔真的是那些帝国主义者和宗教主义者所崇拜的那种陈腐的作家吗？
绝对不是。
作为同为作家，特别是儿童文学作家，塞缪尔可以肯定地说。
“我敢肯定，汉斯尔和我是同类。”
“哪里一样？”
“拥有不同文化的妖精和来自完全不同文明的彼得互相肯定彼此的文化，互相接纳。而他的妹妹波西亚·佩里也和哥哥一样活跃。”
塞缪尔平静地说。
这正是为了积极倡导人类启蒙的三大旗帜之一——平等。
“没错，作家汉斯尔一定是废奴主义者，反对歧视，肯定理性的力量，并试图使世界进步。”
“嗯，这是否积极还有待商榷。”
特斯拉不确定地说，塞缪尔也不想深入探讨这个问题。
特斯拉虽然沉迷于启蒙主义，但他同时也是优生学家。
在他看来，《彼得·潘》中妖精像人类一样，而人类主人公也受到妖精的影响，这本身就是对人类智慧的亵渎。
但塞缪尔不想因为这个而破坏友谊，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你不是也承认，《彼得·潘》的内容中，有一些可以用科学解释的部分吗？”
“……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说，书中提到的妖精的东西中，有一些是可以复制的。”
特斯拉有些不舒服地说。
例如，他从宁芙们在水下用波而不是声音交流的场景中受到了深刻的启发。
这与他构思的利用无线电波进行探测和距离测量的装置非常相似。
不仅如此，虽然使用了反科学的魔法，但利用共振频率震动地面，或通过急剧降低和升高温度来摧毁坚固的敌方武器等方式。
其能量来源虽然反科学，但其效果却完全是科学的。
他甚至在解释没有翅膀的亚龙和因为生活在陡峭的悬崖上而长出大翅膀的飞龙的区别时，巧妙地引入了进化论。
至于矮人首都中描绘的巨大城市设施和通过交流电供电的电器……老实说，他感到震惊。
因为他理想的无线电力传输技术已经实现的城市景象，就那样被描述了出来。
最终，尼古拉·特斯拉也不得不承认，汉斯尔在很多方面……都拥有丰富的科学知识，并且能够将其清晰地解释出来。
所以他总是假装不在意，却偷偷的在订阅和阅读《圣殿酒吧》。
“不，但是我不知道。”
但他还是不得不摇头。
塞缪尔笑着看着他。他明白朋友的否定并非真的无法接受，而是天才们常有的对自身领域以外部分的幼稚固执。
“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就能确定呢？”
“那么，见面不就行了？”
“你说什么，你？”
尼古拉·特斯拉看着他的朋友塞缪尔狡黠地笑着。他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然后自信地说：
“本特利出版社向我发出了在英国出版的邀请，想在他们的《每周圣殿》杂志上刊登《汤姆·索亚历险记》，我打算亲自去英国签订合同。”
“顺便见见那个不露面的、神秘的作家汉斯尔？”
“答对了。”
“卑鄙啊，马克，太卑鄙了！”
“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赞美，真是莫大的荣幸。”
塞缪尔，也就是萨缪尔·兰亨·克莱门，笔名马克·吐温，带着最好的笑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