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东二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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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金盆洗手

次日清晨,刘正风府邸,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时近正午,正派子弟云结于花园之中,只是南岳衡山派的弟子不见踪影。各派掌门齐聚大厅之内,却也不见莫大身影。还有不少江湖之中的豪杰前来观礼。这自然也包括夹杂在众人之间的东方不败,她前往衡山之时,已得悉嵩山派的意图,今日前来,只是为了看一场好戏。

午时已到,刘正风与众人寒碜一番后,正欲将双手伸向金盆,从此不过问江湖之事。岂料费彬、丁勉、陆柏带领着嵩山派一众弟子,携五岳令旗前来阻止金盆洗手。而刘正风却以个人私事不顾费彬阻拦继续将手伸往金盆。而费彬见状,便掷出暗器,将金盆打翻。此时,衡山之上,山雨欲来,气氛极为僵硬。

费彬将金盆打翻后,将派嵩山众人刘正风妻儿押至厅前,以此相挟。此时大厅之上,均是江湖中的英雄豪杰,他们虽然不屑嵩山派所为,但是迫于嵩山派的威势,未敢做声,但颇为同情刘正风的处境。

费彬紧接着连番逼问刘正风与曲洋的关系。刘正风微微一叹,将与曲洋音律相交之事在天下英雄的面前,尽数道来。一言既出,四下哗然。众人近日虽然听闻江湖传言,但是皆认为刘正风与曲洋相交一事荒诞离奇,原以为是魔教暗中挑唆离间,岂能料到这事竟然属实,而且刘正风也亲口承认。此时,刚才众人对刘正风的怜悯之心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费彬在此时传达左冷禅命令:倘若刘正风一个月之内,杀了魔教右使曲洋,提头来见,那么过往一概不究。否则,清理门户,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五岳剑派的三派掌门均出言相劝,但刘正风却义正严词的拒绝出卖朋友,更将曲洋相救令狐冲一事,公诸于众。气氛越闹越僵,而费彬已经抽出佩剑,他死死瞪着刘正风,厉声道:“刘正风!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曲洋这个魔头,你到底杀不杀?”刘正风大声地回答道:“恕难从命!”“既然如此,那我五岳剑派今日便要清理门户了!”费彬大声言道。

此时传来一声,“谁要杀我师傅,便先杀了我!”费彬往说话人方向望去,正是米为义,只见他已经刷的一声,拔出长剑,向自己冲来。此时,丁勉左手一扬,嗤的一声轻响,一丝银光电射而出,只听米为义大叫一声,那银针正好射中心脏,立时气绝身亡。刘正风左手将他尸体抄起,探了探他鼻息,回头向丁勉道:“丁老二,是你嵩山派先杀了我弟子!”丁勉森然道:“不错,是我们先动手,却又怎样?”

刘正风提起米为义的尸身,运力便要向丁勉掷去。丁勉见他运劲的姿式,素知衡山派的内功大有独到之处,刘正风是衡山派中的一等高手,这一掷之势非同小可,当即暗提内力,准备接过尸身,立即再向他反掷回去。哪知刘正风提起尸身,明明是要向前掷出,突然间身子往斜里窜出,双手微举,却将米为义的尸身送到费彬胸前。这一下来得好快,费彬出其不意,只得双掌竖立,运劲挡住尸身,便在此时,双胁之下一麻,已被刘正风点了穴道。

刘正风一招得手,左手抢过他手中令旗,右手拔剑,横架在他咽喉,左肘连撞,封了他背心三处穴道,任由米为义的尸身落在地下。这几下兔起鹘落,变化快极,待得费彬受制,五岳令旗被夺,众人这才醒悟,刘正风所使的,正是衡山派绝技,叫做“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众人久闻其名,这一次算是大开眼界。岳不群当年曾听师父说过,这一套“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乃衡山派上代一位高手所创。这位高手以走江湖变戏法卖艺为生。那走江湖变戏法,仗的是声东击西,虚虚实实,幻人耳目。到得晚年,他武功愈高,变戏法的技能也是日增,竟然将内家功夫使用到戏法之中,街头观众一见,无不称赏,后来更是一变,反将变戏法的本领渗入了武功,五花八门,层出不穷。这位高手生性滑稽,当时创下这套武功游戏自娱,不料传到后世,竟成为衡山派的三大绝技之一。只是这套功夫变化虽然古怪,但临敌之际,却也并无太大的用处,高手过招,人人严加戒备,全身门户,无不守备綦谨,这些幻人耳目的花招多半使用不上,因此衡山派对这套功夫也并不如何着重,如见徒弟是飞扬佻脱之人,便不传授,以免他专务虚幻,于扎正根基的踏实功夫反而欠缺了。刘正风是个深沉寡言之人,在师父手上学了这套功夫,平生从未一用,此刻临急而使,一击奏功,竟将嵩山派中这个大名鼎鼎、真实功夫决不在他之下的”大嵩阳手”费彬制服。他右手举着五岳剑派的盟旗,左手长剑架在费彬的咽喉之中,沉声道:“丁师兄、陆师兄,刘某斗胆夺了五岳令旗,也不敢向两位要胁,只是向两位求情。”

丁勉与陆伯对望了一眼,均想:“费师弟受了他的暗算,只好且听他有何话说。”丁勉道:“求甚么情?”刘正风道:“求两位转告左盟主,准许刘某全家归隐,从此不干预武林中的任何事务。刘某与曲洋曲大哥从此不再相见,与众位师兄朋友,也……也就此分手。刘某携带家人弟子,远走高飞,隐居海外,有生之日,绝足不履中原一寸土地。”丁勉微一踌躇,道:“此事我和陆师弟可做不得主,须得归告左师哥,请他示下。”

刘正风道:“这里泰山、华山两派掌门在此,恒山派有定逸师太,也可代她掌门师姊作主,此外,众位英雄好汉,俱可作个见证。”他眼光向众人脸上扫过,沉声道:“刘某向众位朋友求这个情,让我顾全朋友义气,也得保家人弟子的周全。”定逸师太外刚内和,脾气虽然暴躁,心地却极慈祥,首先说道:“如此甚好,也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丁师兄、陆师兄,咱们答应了刘贤弟吧。他既不再和魔教中人结交,又远离中原,等如是世上没了这人,又何必定要多造杀业?”

天门道人点头道:“这样也好,岳贤弟,你以为如何?”岳不群道:“刘贤弟言出如山,他既这般说,大家都是信得过的。来来来,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刘贤弟,你放了费贤弟,大伙儿喝一杯解和酒,明儿一早,你带了家人子弟,便离开衡山城罢!”陆柏却道:“泰山、华山两派掌门都这么说,定逸师太更竭力为刘正风开脱,我们又怎敢违抗众意?但费师弟刻下遭受刘正风的暗算,我们倘若就此答允,江湖上势必人人言道,嵩山派是受了刘正风的胁持,不得不低头服输,如此传扬开去,嵩山派脸面何存?”定逸师太道:“刘贤弟是在向嵩山派求情,又不是威胁逼迫,要说‘低头服输’,低头服输的是刘正风,不是嵩山派。何况你们又已杀了一名刘门弟子。”

陆柏哼了一声,说道:“狄修,预备着。”嵩山派弟子狄修应道:“是!”手中短剑轻送,抵进刘正风长子背心的肌肉。陆柏道:“刘正风,你要求情,便跟我们上嵩山去见左盟主,亲口向他求情。我们奉命差遣,可作不得主。你立刻把令旗交还,放了我费师弟。”刘正风惨然一笑,向儿子道:“孩儿,你怕不怕死?”刘公子道:“孩儿听爹爹的话,孩儿不怕!”刘正风道:“好孩子!”陆柏喝道:“杀了!”狄修短剑往前一送,自刘公子的背心直刺入他心窝,短剑跟着拔出。刘公子俯身倒地,背心创口中鲜血泉涌。刘夫人大叫一声,扑向儿子尸身。陆柏又喝道:“杀了!”狄修手起剑落,又是一剑刺入刘夫人背心。

定逸师太大怒,呼的一掌,向狄修击了过去,骂道:“禽兽!”丁勉抢上前来,也击出一掌。双掌相交,定逸师太退了三步,胸口一甜,一口鲜血涌到了嘴中,她要强好胜,硬生生将这口血咽入口腹中。丁勉微微一笑,道:“承让!”定逸师太本来不以掌力见长,何况适才这一掌击向狄修,以长攻幼,本就未使全力,也不拟这一掌击死了他,不料丁勉突然出手,他那一掌却是凝聚了十成功力。双掌陡然相交,定逸师太欲待再催内力,已然不及,丁勉的掌力如排山倒海般压到,定逸师太受伤呕血,大怒之下,第二掌待再击出,一运力间,只觉丹田中痛如刀割,知道受伤已然不轻,眼前无法与抗,一挥手,怒道:“咱们走!”大踏步向门外走去,门下群尼都跟了出去。陆柏喝道:“再杀!”两名嵩山弟子推出短剑,又杀了两名刘门弟子。陆柏道:“刘门弟子听了,若要活命,此刻跪地求饶,指斥刘正风之非,便可免死。”

刘正风的女儿刘菁怒骂:“奸贼,你嵩山派比魔教奸恶万倍!”陆柏喝道:“杀了!”万大平提起长剑,一剑劈下,从刘菁右肩直劈至腰。史登达等嵩山弟子一剑一个,将早已点了穴道制住的刘门亲传弟子都杀了。

大厅上群雄虽然都是毕生在刀枪头上打滚之辈,见到这等屠杀惨状,也不禁心惊肉跳。有些前辈英雄本想出言阻止,但嵩山派动手实在太快,稍一犹豫之际,厅上已然尸横遍地。各人又想:自来邪正不两立,嵩山派此举并非出于对刘正风的私怨,而是为了对付魔教,虽然出手未免残忍,却也未可厚非。再者,其时嵩山派已然控制全局,连恒山派的定逸师太亦已铩羽而去,眼见天门道人、岳不群等高手都不作声,这是他五岳剑派之事,旁人倘若多管闲事,强行出头,势不免惹下杀身之祸,自以明哲保身的为是。东方不败见群雄如此,更是极为不屑,心中冷笑不已。五岳剑派,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伪君子,不值一哂。不过,此时嵩山派既然已经对衡山出手,日后自然会蚕食各派。刘正风之事,倘若他们团结一致,尚有可为。但他们各家自扫门前雪,放弃了这一机会。不过到时嵩山意欲吞并各派,他们又怎么可能任人宰割?各派各自为战,衡山、华山、泰山、恒山,武林除名之日,想必不远,嵩山经此内斗,实力必然大损,一统江湖,指日可待。她想到这里,心下极为畅快。

杀到这时,刘门徒弟子女已只剩下刘正风最心爱的十五岁幼子刘芹。陆柏向史登达道:“问这小子求不求饶?若不求饶,先割了他的鼻子,再割耳朵,再挖眼珠,叫他零零碎碎的受苦。”史登达道:“是!”转向刘芹,问道:“你求不求饶?”刘芹脸色惨白,全身发抖。刘正风道:“好孩子,你哥哥姊姊何等硬气,死就死了,怕甚么?”刘芹颤声道:“可是……爹,他们要……要割我鼻子,挖……挖我眼睛……”刘正风哈哈一笑,道:“到这地步,难道你还想他们放过咱们么?”刘芹道:“爹爹,你……你就答允杀了曲……曲伯伯……”刘正风大怒,喝道:“放屁!小畜生,你说甚么?”史登达举起长剑,剑尖在刘芹鼻子前晃来晃去,道:“小子,你再不跪下求饶,我一剑削下来了。一……二……”他那“三”字还没说出口,刘芹身子战抖,跪倒在地,哀求道:“别……别杀我……我……”陆柏笑道:“很好,饶你不难。但你须得向天下英雄指斥刘正风的不是。”刘芹双眼望着父亲,目光中尽是哀求之意。刘正风一直甚是镇定,虽见妻子儿女死在他的眼前,脸上肌肉亦毫不牵动,这时却愤怒难以遏制,大声喝道:“小畜生,你对得起你娘么?”刘芹眼见母亲、哥哥、姊姊的尸身躺在血泊之中,又见史登达的长剑不断在脸前晃来晃去,已吓得心胆俱裂,向陆柏道:“求求你饶了我,饶了……饶了我爹爹。”陆柏道:“你爹爹勾结魔教中的恶人,你说对不对?”刘芹低声道:“不……不对!”陆柏道:“这样的人,该不该杀?”刘芹低下了头,不敢答话。陆柏道:“这小子不说话,一剑把他杀了。”史登达道:“是!”知道陆柏这句话意在恫吓,举起了剑,作势砍下。刘芹忙道:“该……该杀!”陆柏道:“很好!从今而后,你不是衡山派的人了,也不是刘正风的儿子,我饶了你的性命。”刘芹跪在地下,吓得双腿都软了,竟然站不起来。群雄瞧着这等模样,忍不住为他羞惭,有的转过了头,不去看他。刘正风长叹一声,道:“姓陆的,是你赢了!”右手一挥,将五岳令旗向他掷去,左足一抬,把费彬踢开,朗声道:“刘某自求了断,也不须多伤人命了。”左手横过长剑,便往自己颈中刎去。便在这时,檐头突然掠下一个黑衣人影,行动如风,一伸臂便抓住了刘正风的左腕,喝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去!”右手向后舞了一个圈子,拉着刘正风向外急奔。

刘正风惊道:“曲大哥……你……”群雄听他叫出“曲大哥”三字,知道这黑衣人便是魔教长老曲洋,尽皆心头一惊。

曲洋叫道:“不用多说!”足下加劲,只奔得三步,丁勉、陆柏二人四掌齐出,分向他二人后心拍来。曲洋向刘正风喝道:“快走!”出掌在刘正风背上一推,同时运劲于背,硬生生受了丁勉、陆柏两大高手的并力一击。砰的一声响,曲洋身子向外飞出去,跟着一口鲜血急喷而出,回手连挥,一丛黑针如雨般散出。丁勉叫道:“黑血神针,快避!”急忙向旁闪开。群雄见到这丛黑针,久闻魔教黑血神针的大名,无不惊心,你退我闪,乱成一团,只听得“哎唷!”“不好!”十余人齐声叫了起来。厅上人众密集,黑血神针又多又快,毕竟还是有不少人中了毒针。混乱之中,曲洋与刘正风已逃得远了,而东方不败见曲洋到来,也是施展绝顶轻功,尾随他们而去。

衡阳郊外,令狐冲和仪琳二人正往衡山赶去,与师门会合。当日,令狐冲所受剑伤虽重,但得恒山派治伤圣药天香断续胶外敷、白云熊胆丸内服,兼之他年轻力壮,内功又已有相当火候,睡了一天两晚后,创口已然愈合。他与仪琳也不便在外久留,等创口愈合后,便启程赶往衡山。

二人在路上走着,忽听得远处传来铮铮几声,似乎有人弹琴。令狐冲和仪琳对望了一眼,都是大感奇怪:“琴声何以如此动听?难道这荒山野岭之中也有高人?”琴声不断传来,甚是优雅,过得片刻,有几下柔和的箫声夹入琴韵之中。七弦琴的琴音和平中正,夹着清幽的洞箫,更是动人,琴韵箫声似在一问一答。令狐冲二人好奇地往乐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令狐冲携仪琳走至山石后,令狐冲抬头望去:原来弹琴吹箫的并非他人,正是——刘正风与曲洋。此时,二人一段奏毕,便交谈起来。令狐冲因深受重伤而没有参加金盆洗手大典,自然不知道今日发生之事。此时,他听见二人谈起,得悉嵩山派竟将刘正风全家尽数杀害,更是大吃一惊。他心中有感曲洋救命之恩,亦深深佩服曲洋为人。虽说他是魔教中人,但仍然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远胜于余沧海之辈。他与刘师叔相交,也仅仅以音律结交,可谓君子之交。尽管如此,嵩山派依然狠下杀手,这又是为何?难道我们正派弟子不辨是非,就将魔教中人砍杀?倘若如此,又何魔教有什么区别呢?

正自沉思间,猛听山壁后传来一声长笑。笑声未绝,山壁后窜出一个黑影,青光闪动,一人站在曲洋与刘正风身前,手持长剑,正是嵩山派的大嵩阳手费彬。他嘿嘿一声冷笑,说道:“曲洋,刘正风,乖乖受死吧。”令狐冲见状,嘱咐仪琳匿藏好,紧接着大喝道:“且住!”他知道刘正风是正义之士,曲洋更救他一命,自然不能让他们枉死。此时即使是死,也要保他二人周全,以报曲洋之恩。于是他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

费彬见还有外人,大吃一惊,急速转过身来,喝问:“你是谁?”令狐冲道:“晚辈华山派令狐冲,参见费师叔。”他虽说参见费师叔,却不见他躬身行礼,而只是一句客套话。因为他从曲、刘两人对话中得悉,嵩山派众人的恶行,心中不屑他们杀害无辜。费彬点头道:“原来是岳师兄的大弟子,你来得正好,刘正风、曲洋二人,已经沦入魔道,你把他们杀了吧。此事一毕,你华山派当记一功,我会禀明左师兄的。”说着伸手向刘正风、曲洋两人指了指。

令狐冲闻言,摇了摇头,说道:“费师叔,曲前辈和刘师叔以音律相交,并没有做过作奸犯科之事。晚辈相信,嵩山派明察事理,绝不会有滥杀无辜这等行径。再者,他们二人今已身负重伤,如此趁人之危,亦非英雄好汉所为。这种事情,我华山派是决计不会做的。还请费师叔见谅。”他言下之意甚是明白,华山派所不屑做之事,嵩山派倘若做了,那么显然嵩山派是大大不及华山派了。

费彬双眉扬起,目露凶光,厉声道:“原来你和魔教妖人也在暗中勾结。是了,适才刘正风言道,这姓曲的妖人曾为你治伤,救了你的性命,没想到你堂堂华山弟子,这么快也投了魔教。”手中长剑颤动,剑锋上冷光闪动,似是挺剑便欲向令狐冲刺去。刘正风道:“令狐贤侄,你和此事毫不相干,不必来赶淌浑水,快快离去,免得将来教你师父为难。”

令狐冲哈哈一笑,说道:“刘师叔,晚辈虽不俏,但自拜入华山以来,日受庭训,深知大丈夫应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今日此事为晚辈所遇见,晚辈自当尽力,仗义而为。倘若血洒当场,也与人无尤。前辈所言,请恕晚辈不能奉命。”曲洋、刘正风闻言,都对令狐冲赞叹不已。他的为人,确非常人所人及。今日金盆洗手大典之上,众人在嵩山派淫威之下,大多敢怒不敢言。堂堂华山派掌门,泰山派掌门,竟然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华山弟子,真是让人感慨不已。

此时,东方不败在远处看到这一幕,也深深叹息,她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华山弟子,竟然有如此的胆识和气魄,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更何况他日前身受重伤,内力受限,倘若真的动起手来,多半还是不敌嵩山派的大嵩阳掌,他对待一个陌生人都能如此,对待自己的朋友、亲人就可想而知了。想到这里,她心中微微一酸,竟羡慕令狐冲的小师妹起来。也罢,到时候他真若不敌,我保他周全便是。至于曲洋,他心脉被内力所伤,断无活命的可能,今日也算除去一大隐患。

费彬杀机陡起,狞笑道:“既然你也已投了魔教,费某也送你一并上路。”说着踏上了一步。突然之间,山石后又转出一个妙龄女尼,说道:“费师叔,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眼下只有做坏事之心,真正的坏事还没有做,悬崖勒马,犹未为晚。”这人正是仪琳。令狐冲嘱她躲在山石之后。但她眼见令狐冲处境危殆,不及多想,还想以一片良言,劝得费彬罢手。费彬却也吃了一惊,说道:“你是恒山派的,是不是?仪琳道:“正是,晚辈衡山派仪琳,拜见费师叔。”说罢,深深一揖。

此时,费彬寻思:“没想到华山、恒山弟子都在此。令狐冲说得对,虽然杀的是魔教妖人,但诛戮伤俘,非英雄豪杰之所为,势必给人瞧得低了。今日但教走漏了一个活口,费某从此声名受污。哼,一不做,二不休!”当下长剑一挺,指着仪琳道:“你既然跟令狐冲在一起,想必也已投入魔教,今日费某就要除魔卫道。看剑!”说着踏上了一步,挺剑要向仪琳刺去。仪琳大吃一惊,退了几步,颤声道:“我……我……我?”令狐冲急忙抢过,拦在仪琳身前,将他推到身后,叫道:“师妹快走,去请你师父来救命。”他自知远水难救近火,所以要仪琳去讨救兵,只不过支使她开去,逃得性命。

费彬长剑晃动,剑尖向令狐冲右侧攻刺到。令狐冲斜身急避。费彬刷刷刷连环三剑,攻得他险象环生。仪琳大急,忙抽出腰间断剑,向费彬肩头刺去,叫道:“令狐大哥,你身上有伤,快快退下。”费彬哈哈一笑,道:“小尼姑动了凡心啦,见到英俊少年,自己命也不要了。”挥剑直斩,当的一声响,双剑相交,仪琳手中断剑登时脱手而飞。费彬长剑挑起,指向她的心口。费彬眼见要杀的有四人之多,虽然个个无甚抵抗之力,但夜长梦多,只须走脱了一个,便有无穷后患,是以出手便下杀招。令狐冲和身扑上,左手双指插向费彬眼珠。费彬双足象点,向后跃开,长剑拖回时乘势一带,眼见这一剑要送进令狐冲的心窝,突然寒芒一闪,费彬的剑竟然刺空,长剑还几乎脱手。他不明所以,四下观望,明明周围没人,何以如此?怪哉怪哉。而令狐冲也糊里糊涂,明明对方一剑可以了解自己,但竟然落空。不过他转瞬之间又提剑攻上。原来正是东方不败见令狐冲要落败,便出手相助。她的银针速度极快,而且细小,如果不是武功修为极高的人,也无法察觉。是以在场的人都不知道是她出手相助。她发出银针之后,便发现衡山派掌门莫大往此地走来,便收手了。

忽然间几人耳中传入几下幽幽的胡琴声,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哭泣,跟着琴声颤抖,发出瑟瑟瑟断续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树叶。费彬心头一震: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到了。难道,刚才是他?那今日之事,怕是难成,我且试他一试。于是费彬叫道:“莫大先生,怎地不现身相见?”令狐冲闻言,狂然大悟,难道刚才是莫大师叔出手相助?

琴声突然止歇,松树后一个瘦瘦的人影走了出来。令狐冲久闻“潇湘夜雨”莫大先生之名,但从未见过他面,这时月光之下,只见他骨瘦如柴,双肩拱起,真如一个时时刻刻便会倒毙的痨病鬼,没想到大名满江湖的衡山派掌门,竟是这样一个形容猥琐之人。莫大先生左手握着胡琴,双手向费彬拱了拱,说道:“费师兄,左盟主好。”费彬答道:“多谢莫大先生,俺师哥好。贵派的刘正风和魔教妖人结交,意欲不利我五岳剑派。莫大先生,你说该当如何处置?”莫大先生向刘正风走近两步,森然道:“该杀!”

费彬见他如此说来,料想出手的人并不是莫大。他又素知莫大和刘正风不睦,于是道:“既然如此,还请莫先生自行清理门户。”话音一落,寒光陡闪,莫大手中已多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猛地反刺,直指费彬胸口。这一下出招快极,抑且如梦如幻,正是“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中的绝招。费彬此时毫无预料他会向自己出手,毫无防备之下,一剑正中他的要穴,他便倒地气绝。莫大将费彬杀死后,便转身拉着胡琴离开了。而令狐冲、仪琳、曲洋、刘正风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曲洋叹道:“刘贤弟,你曾说你师兄弟不和,没想到他在你临危之际,出手相救。”刘正风道:“我师哥行为古怪,教人好生难料。我和他不睦,决不是为了甚么贫富之见,只是说甚么也性子不投。”曲洋摇了摇头,说道:“他剑法如此之精。但所奏胡琴一味凄苦,引人下泪,未免太也俗气,脱不了市井的味儿。”刘正风道:“是啊,师哥奏琴往而不复,曲调又是尽量往哀伤的路上走。好诗好词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好曲子何尝不是如此?我一听到他的胡琴,就想避而远之。”只听刘正风又道:“但说到剑法武功,我却万万不及了。平日我对他颇失恭敬,此时想来,实在好生惭愧。”曲洋点头道:“衡山掌门,果然名不虚传。”转头向令狐冲道:“小兄弟,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答允么?”

令狐冲道:“前辈有所命,只要非伤天害理之事,晚辈自当遵从。”他豪气干云,此时自然也豪爽地答应。曲洋向刘正风望了一眼,说道:“我和刘贤弟醉心音律,以数年之功,创制了一曲《笑傲江湖》,自信此曲之奇,千古所未有。若此曲绝响,我和刘贤弟在九泉之下,不免时发浩叹。”他说到这里,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来,说道:“这是《笑傲江湖曲》的琴谱箫谱,请小兄弟念着我二人一番心血,将这琴谱箫谱携至世上,觅得传人。”刘正风道:“这《笑傲江湖曲》倘能流传于世,我和曲大哥死也瞑目了。”令狐冲躬身从曲洋手中接过曲谱,放入怀中,说道:“二位放心,晚辈自当尽力。”

刘正风道:“令狐贤侄,这曲子不但是我二人毕生心血之所寄,还关联到一位古人。这笑傲江湖曲中间的一大段琴曲,是曲大哥依据晋人嵇康的《广陵散》而改编的。”曲洋对此事甚是得意,便将当年如何寻得《广陵散》一事与令狐冲道来。

话毕,只见曲洋笑容收敛,神色黯然,说道:“小兄弟,你是正教中的名门大弟子,我本来不该托你,只是事在危急,迫不得已的牵累于你,莫怪莫怪。”转头向刘正风道:“兄弟,咱们这就可以去了。”刘正风道:“是!”伸出手来,两人双手相握,齐声长笑,内力运处,迸断内息主脉,闭目而逝。令狐冲吃了一惊,叫道:“前辈,刘师叔。”伸手去探二人鼻息,已无呼吸。仪琳惊道:“他们……他们都死了?”

令狐冲点点头,说道:“师妹,咱们赶快将三个人的尸首埋了,免得再有人寻来,另生枝节。费彬为莫大先生所杀之事,千万不可泄漏半点风声。”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此事倘若泄漏了出去,莫大先生必定与嵩山派结仇,恐怕还会得罪于恒山三派。况且莫大先生所杀之人,杀害刘师叔全家,理应有此报。”仪琳道:“令狐师兄放心,我一定保密。”

令狐冲闻言,慢慢俯身,拾起费彬的长剑,一剑又一剑的在费彬的尸体上戳了十七八个窟窿。仪琳心中不忍,说道:“令狐大哥,他人都死了,何必还这般恨他,糟蹋他的尸身?”令狐冲笑道:“莫大先生的剑刃又窄又薄,行家一看到费师叔的伤口,便知是谁下的手。我不是糟蹋他尸身,是将他身上每一个伤口都通得乱七八糟,教谁也看不出线索,也免得五岳剑派之间互相残杀。”仪琳吸了口气,心想:江湖上偏有这许多心机,真……真是难得很了。令狐冲二人动起手来便将三人的尸首埋了,他心中一直念念叨叨着四个大字:除魔卫道。东方不败自然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里。此时,她见曲洋已死,令狐冲无恙,便转身往衡阳日月神教分舵而去。

埋完尸骨后,二人歇了一会,令狐冲伤口疼痛稍减,从怀中取出《笑傲江湖》曲谱,翻了开来,只见全书满是古古怪怪的奇字,竟一字不识。他所识文字本就有限,不知七弦琴的琴谱本来都是奇形怪字,还道谱中文字古奥艰深,自己没有读过,随手将册子往怀中一揣,仰起头来,吁了一口长气,跟仪琳道:“我们还是快点赶往衡阳吧。”说罢,两人便起身往衡阳走去。

距离衡山不远处,令狐冲忽见西北角上青光闪了几闪,剑路纵横,一眼看去甚是熟悉,似是本门高手和人斗剑,他心中一凛,道:“小师妹,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过去一会儿便回来。”仪琳兀自在堆砌石坟,没看到那青光,还道他是要解手,便点了点头。令狐冲撑着树枝,走了十几步,拾起费彬的长剑插在腰间,向着青光之处走去。走了一会,已隐隐听到兵刃撞击之声,密如联珠,斗得甚是紧迫,寻思:本门尊长在和人动手?居然斗得这么久,显然对方也是高手。

他伏低了身子,慢慢移近,耳听得兵刃相交声相距不远,当即躲在一株大树之后,向外张望,月光下只见一个儒生手执长剑,端立当地,正是师父岳不群,一个矮小道人绕着他快速无伦的旋转,手中长剑疾刺,每绕一个圈子,便刺出十余剑,正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

令狐冲陡然间见到师父和人动手,对手又是余沧海,不由得大是兴奋,他不屑余沧海为人,想必师傅忍让他已久,今日教训他一番。但见师父气度闲雅,余沧海每一剑刺到,都是随手一格。二人斗了片刻,余沧海冷哼一声,道:“好,后会有期!”身形飘动,便向右侧奔去。岳不群大声道:“余观主慢走!那林震南夫妇怎么样了?”说着身形一晃,追了下去,余音未了,两人身影皆已杳然。令狐冲从两人语意之中,已知师父胜过了余沧海,心中暗喜,他重伤之余,这番劳顿,甚感吃力,心忖:“师父追赶余沧海去了。他两人展开轻功,在这片刻之间,早已在数里之外!”他撑着树枝,想走回去和仪琳会合,突然间左首树林中传出一下长声惨呼,声音甚是凄厉。令狐冲吃了一惊,向树林走了几步,见树隙中隐隐现出一堵黄墙,似是一座庙宇。

他见师傅与余沧海相斗,担心此时同门师弟妹和青城派弟子争斗受伤,快步向那黄墙处行去。离庙尚有数丈,只听得庙中一个苍老而尖锐的声音。于是他便在庙外窃听。半响过后,他便知晓在庙里的是林震南夫妇,如今已被折磨至重伤。如今木高峰正逼问他们“辟邪剑法”的下落,而林氏夫妇且始终不肯开口。木高峰屡次逼问,使出浑身解数,都不能从他们口中得出一字半句,已经恼羞成怒,语气越发森寒。

令狐冲听到此处,心想木高峰已然大怒,再不设法将他引开,林震南夫妇性命难保,当即朗声道:“木前辈,华山派弟子令狐冲奉业师之命,恭请木前辈移驾,有事相商。”木高峰此时狂怒之下,举起了手掌,正要往林震南头顶击落,突然听得令狐冲在庙外朗声说话,不禁吃了一惊。他生平极少让人,但对华山掌门岳不群却颇为忌惮,尤其在“群玉院”外亲身领略过岳不群“紫霞神功”的厉害。他向林震南夫妇威逼,这种事情自为名门正派所不齿,岳不群师徒多半已在庙外窃听多时,心道:“岳不群叫我出去有甚么事情相商?还不是明着好言相劝,实则是冷嘲热讽,损我一番。好汉不吃眼前亏,及早溜开的为是。”当即说道:“木某另有要事,不克奉陪。便请拜上尊师,何时有暇,请到塞北来玩玩,木某人扫榻恭候。”说着双足一登,从殿中窜到天井,左足在地下轻轻一点,已然上了屋顶,跟着落于庙后,唯恐给岳不群拦住质问,一溜烟般走了。令狐冲听得他走远,心下大喜,寻思:“这驼子原来对我师父如此怕得要死。他倘若真的不走,要向我动粗,倒是凶险得紧。”当下撑着树枝,走进土地庙中,殿中黑沉沉的并无灯烛,但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半坐半卧的倚傍在一起,当即躬身说道:“小侄是华山派门下令狐冲,现与平之师弟已有同门之谊,拜上林伯父、林伯母。”

林震南听闻儿子拜入华山门下,喜出望外。不过此时他命已垂危,于是便嘱咐令狐冲,让他转告平之:福州向阳巷老宅地窖中的物事,是林家祖传之物,须得好好保管,但他曾祖远图公留有遗训,凡我子孙,不得翻看,否则有无穷祸患,要他好好记住了。此话说完,夫妇二人便气绝而亡。令狐冲微微一叹,心中难过不已。经过一番折腾,此时他极为疲惫,于是便在柱子旁闭目休息。

过了良久,岳不群也寻到此庙中来,令狐冲见到岳不群后,将林氏夫妇之事禀告岳不群。岳不群听后,心中遗憾不已:这“辟邪剑法”又少了一条线索。不久,华山派其余弟子及岳灵珊也寻至庙里。岳灵珊和令狐冲相见,道尽相思之情,二人的眼泪均夺眶而出。林平之见到父母去世,他是个孝子,便伏在父母的身体上恸哭。岳不群见状,将林震南惨死一事告诉林平之,并发誓与青城派誓不两立,华山众人均义愤填膺。华山众人寻得上好棺木,收敛了林氏夫妇。岳不群又嘱咐劳德诺护送仪琳回恒山,便领着众人向北折返华山。众人回到华山后,与宁中则互道别来之事,有说有笑,气氛极为融洽。岳不群让各弟子休息一晚,明日辰时,到正气堂来。

第二天辰时,众人集聚正气堂,岳不群早已备好香烛香案,为林平之隆重举行拜师仪式,然后发函诏告天下武林同道,已收林平之为徒。仪式结束后,岳不群有意让令狐冲将本派门规背与林平之听。令狐冲朗朗上口,不一会就尽数背完。

令狐冲背完后,岳不群神情严肃,他问道:“冲儿,你这次下山,犯了华山七戒的多少戒条?”令狐冲心中一惊,知道师父平时对众弟子十分亲和慈爱,但若哪一个犯了门规,却是严责不贷,当即在香案前跪下,道:“弟子犯了第六戒骄傲自大,得罪同道的戒条,在衡山回雁楼上,杀了青城派的罗人杰。不过,此事也因罗仁杰而起,他见弟子身受重伤,对弟子多番羞辱,弟子不得已将其杀害,还请师傅明查。”岳不群哼了一声,脸色甚是严峻。他向令狐冲道:“罗人杰乘你之危,大加折辱,你宁死不屈,原是男子汉大丈夫义所当为,那也罢了。可是你怎地出言对恒山派无礼,说甚么‘一见尼姑,逢赌必输’?难道说,连我也怕见尼姑了吗?”华山众人听到这里,均忍俊不禁。

令狐冲辩解道:“弟子当时只想要恒山派的那个师妹及早离去。弟子自知不是田伯光的对手,无法相救恒山派的那师妹,可是她顾念同道义气,不肯先退,弟子只得胡说八道一番,这种言语听在恒山派的师伯、师叔们耳中,确是极为无礼,弟子知罪,还请师傅责罚。”岳不群道:“你要仪琳师侄离去,用意虽然不错,可是甚么话不好说,偏偏要口出伤人之言?总是平素太过轻浮。这一件事,五岳剑派中已然人人皆知,旁人背后定然说你不是正人君子,责我管教无方。”令狐冲道:“是,弟子知罪。”岳不群又道:曲洋乃魔教中人,你见到他,为何不一剑杀之?虽说他于你有救命之恩,然而这明明是魔教中人沽恩市义、挑拨我五岳剑派的手段,你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人家救你性命,其实内里伏有一个极大阴谋。刘正风是何等精明能干之人,却也不免着了人家的道儿,到头来闹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魔教这等阴险毒辣的手段,是你亲眼所见。可是咱们从湖南来到华山,一路之上,你众师兄弟均对魔教行为不齿,可我却没听到你说过一句谴责魔教的言语,一路上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冲儿,我瞧人家救了你一命之后,你于正邪忠奸之分这一点上,已然十分胡涂了。此事关涉到你以后安身立命的大关节,这中间可半分含糊不得。”令狐冲回想那日荒山之时,倾听曲洋和刘正风琴箫合奏,二人确实均是音律中的高人,而曲洋也是正人君子,若说他包藏祸心,断断不可能。是以在一路上,他沉默不言。岳不群见他脸色犹豫,显然对自己的话并未深信,又问:“冲儿,此事关系到我华山一派的兴衰荣辱,也关系到你一生的安危成败,你不可对我有丝毫隐瞒。我只问你,今后见到魔教中人,是否嫉恶如仇,格杀无赦?”

令狐冲怔怔的瞧着师父,心中一个念头不住盘旋:“日后我若见到魔教中人,是不是不问是非,拔剑便杀?”他自己实在不知道。经过此事,他早已对正邪有进一步的认识。青城派之人重创于他,他被曲洋所救,曲洋一身功力,六成打入自己体内,这完完全全不是邪恶之人能够做出来。还有董兄弟,他和曲洋同时出现在群玉苑,料想必定是曲洋的朋友,他也是自己难得的一位知己,月下喝酒,麦田舞剑。可见,魔教之人并非人人都大奸大恶。与之结交的人,也不会是自己往日所想的鸡鸣狗盗之辈。反而青城派恃强凌弱,觊觎他人武功,罔顾名门派道义。嵩山派害得刘正风家破人亡,费彬师叔所言的“除魔卫道”不过是为自己邀功的伎俩,虽非魔教,但更向魔教所为。可见,魔教之中不凡正义之士,正派之中难免有败类,又怎么能拔剑就杀?他心中沉思已久,已有答案,正待回答,岂料此时岳不群长叹一声,说道:“这时就算勉强要你回答,也是无用。你此番下山,大损我派声誉,罚你面壁一年,将这件事从头至尾好好的想一想。”原来岳不群注视他良久,见他始终不答,以为他已经被魔教之人所利用,于是命他面壁一年。令狐冲闻言,亦不加辩驳,心中怏怏不乐,但依然躬身道:“是,弟子恭领责罚。”

岳灵珊得知令狐冲要面壁一年,连忙于岳不群争辩,但是依然无济于事。她心中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她没有想到,刚刚重逢,便又要离别,沮丧之极,也无可奈何,日后只能多上思过崖陪伴大师哥。当日傍晚,令狐冲拜别了师父、师娘,与众师弟、师妹作别,携了一柄长剑,自行到思过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