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致黎明

大夏，中央炎黄学院解剖室。

粘稠的腥臭顺着舌头爬出，布满血丝的眼球中残留着对血肉的贪婪——

这坨似牛非牛并且头顶四角的尸体呈大字瘫在解剖台上，污绿色的皮肤上扎着些稀疏的毛发以及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口。

刀枪戈矛造成的伤口之上还流下一丝丝热乎的绿色汁液。

手持解剖刀的白黎立在一旁，迟迟没动手。

他对着膨胀的牛肚子，一会儿食指按在刀柄上用力划，一会儿换成用手抓持费劲割。但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只能将能得到的信息录入系统：

【代号“诸怀-北岳山 E-001”

E级异兽

身长：4.2m

肩高：2.1m

体重：2.5t

描述：头上有四角，脚有蹄，无尾，躯干粗壮披有少量毛发。】

而后做好清洁转身走到外面的房间。

没等他摘下口罩，在外面品了半天茶、身披甲胄的中年长须男人就凑了上来，“如何？白黎先生，可是明白了些什么？”

“来自新生的山吗？”

“是的，近来一座座山冒出，似是神话传说中的名峰奇山。这厮便是出自其中一座。”

摘下口罩后，白黎那张状似死人的脸暴露在人造光下，面色苍白，眼角泛红，几乎没有呼吸。

“容我缓缓。”

他左手按了按心脏，右手将罩住头的一次性帽子丢进垃圾桶，凌乱黑发之下至暗的瞳仁中没有一丝光亮……

自从八年前，各地的神话复苏，释放出万千擎天的光柱拖延住不可名状之物的到来。也是在那之后蓝星发生了异变，不仅体积膨胀了几十倍，而且那些神话中的名胜古迹逐渐与现实重叠。

一时无法触及现世的神们也借由这些富含灵性的建筑，赋予了人们超凡之能。而在此之下，一些人也凭借自身觉醒了远古血脉，抑或前世记忆。

白黎摇摇头：“呼……很抱歉，这类生物已超凡。皮肤，我的刀切不开。”

“的确。最初，我遵轩辕氏命，想生擒这群畜生。可它们着实凶恶，为了保全陷阵营，唯有杀，”面前长须的高顺说完便进去扛起犀牛大小的尸体，摆手告别，

“再会。”

那道高大的背影远去，紧接着身侧传来一声轻笑：“还真是雷厉风行——你说，这些所谓的武将转世，意识到底是哪个时代的占主导？是今人忆古月，还是古月照今人？”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白黎从房间一侧拉出一张木制床躺了上去，瘦削的后背朝上，灰色的上衣被叠好放在旁边。

见人迟迟不来，白黎转头看向坐在摇椅上喝茶的少年，透过氤氲的雾气依稀可见，那少年头上藏着的几缕霜雪。

“果然是高冷男神一枚呢。你不去研究那些古籍、陪公孙小姐，跑我这打下手是要作甚？”少年皇甫静从随身的皮质卷轴里排出一根根大小不一的针，开始往白黎身上招呼，

“一早讲明白了，我的针奈何不了那玩意，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奇幻了。这次要离开学院多久？”

“七天。”

“那我这回扎得深些，可能比以往都疼。”

边说着皇甫静边唤出前世灵魂，一实一虚、一少一老的两个身影将“灵”注入针中，朝那死人背上招呼：“呵！每次都这么特立独行，你怎么还没死？”

本来这种程度的灵魂损伤，连五帝都无能为力。按理说他的针灸更没用了，但偏偏这家伙能在自己这恢复。有时候，他都以为自己成医中大圣了。

随着针的插入，白黎能感受到对肉体的完美控制。

于是，他心念一动，一点点把潜藏于身体各处的类似乱码并且传出声声呓语的物质往心脏汇聚，以供心脏吞食。

渐渐地，皮肤恢复了血色。整个人成了有点阴郁的长发美少年。

“你们这些调查员真是有点伟得骇人，大得可怕。”皇甫静收拾完拍拍手，躺回摇椅，

“嗯......我看看哈，”

皇辅静笑着戴上老花镜，又从桌上的书堆中扒拉出一本古书，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就诵念了起来，

“‘北岳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牛而四角，人目、彘耳，其名日诸怀，其音如呜雁，是食人。’嘿嘿，帮助调查员辨认异兽，我也有份功吧。”

尽管白黎早就完成了一切，却仍旧微微点头。然后他默默换上深色休闲服，开门打算走。

“诶诶，这就走啦？”

“那再见？”白黎止住步伐，静静等待后文。

但显然皇甫静想要的不只是一句问候，而是更多更多！青涩的少年脸上露出了红鼻赤脸的酒鬼模样。

“最近，要负责的新玩意太多了，就我一人处理不完，到最后还得挨一顿臭骂，日日夜夜以泪洗面——只有，只有四五六……八瓶！八瓶杜康亲酿的酒能抚慰我幼小的心灵。”

“我努力为您争取。”

“不要努力争取，要精确落实到我手上，”皇甫静用中指戳了戳另一只手的手心，然后揶揄道，

“我以后的好日子就靠你啦，轩辕女婿！”

“并不是……总之，酒，我尽量。女婿，我不是。”白黎没等对面再抱怨，咔哒一声直接带上门。

跟人打交道，总是那么麻烦。

翻出手机看了看，白黎轻呼了口气。

【万古第一天才（公孙云）：来试炼场，有福利哟！记得自备几张清凉符箓。千万千万不要放我鸽子（核善），我有事找你。】

【千万孤独（白黎）：后面七天的行程我已经安排好了，很难更改。】

一步步踏下楼梯，他偶然间抬头一望——

皇甫静的小诊所外，星月影浅，晨光熹微，万物方醒。

白黎下意识望向自己掌管的调查员办公区，神秘学研究院的灯仍旧亮着。

学院的路上已经走满了武将文臣，偶尔见到几个外国面孔的神佑者。

天边一点点泛起鱼肚白，这或许是一天中最为洁白的时刻——至白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