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做个人吧
官道上，看着眼前满腔愁容的小姑娘，姜安君沉默不语，心里有些愧疚。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戏言，竟然让芊梦信以为真。
原来她一路上沉默不语，是在思考救助灾民的办法。
偏偏自身涉世未深，对此一窍不通，急切之下，才如此恳求于我。
就如同前世那些关心国事民事的平凡大学生，凭着一股忧民之心，在各种事关国计民生的事件里出言献策。
或许如此刻的芊梦一样，他们受限于知识和经验，提出了很多可笑的方法和观点，甚至产生了很多不必要的担忧，并因此使自身陷入焦虑。
但这本身并无错，相反，这种单纯的济世救民之心，远比那些知识经验更加难能可贵。
或许有些事情我不应该开玩笑...姜安君低头一笑，认真的说道：
“你很想帮助他们？”
芊梦点了点头：“我不想他们就这样死去。”
朴素的善良，难得...姜安君很欣慰，笑道：“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
“你以前来过万安县吗？有什么想了解的？”姜安君主动问道。
“没来过。”芊梦摇头道：“只知道这里很穷，宗门的前辈曾经说万安县这等贫弱之地，处处皆是人间疾苦，若身处其中，时间长了，便会影响道心。”
姜安君沉默了一下：“那你觉得这话对吗？”
芊梦认真想了想：“我觉得不对。”
唉...姜安君摇头叹道：“其实他们说的没错。”
“啊...”这个回答有些出乎芊梦的意料，她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啊，我辈修士虽以长生为道，但也常讲济世救民。”
“我的很多师门长辈，也曾欣然接受大唐朝廷的恭请，前往各州斩妖除魔，卫护一方黎民的。”
“也没见他们的道心受到影响啊。”
“其实。”姜安君笑道：“斩妖除魔和远离人间疾苦并不冲突。”
对上芊梦不解的目光，姜安君边走边为她解惑：
“斩妖除魔，快意恩仇，本就是我辈修士修行所愿，无非是公战还是私斗的区别。”
“至于胜败，更是家常便饭，胜者道心更加坚定，败者今后也会刻苦修行。”
“所以，各大宗门并不禁止修士斗法，甚至鼓励门下弟子多多参与战斗，你们玉溪宗应该也是如此。”
“是的。”芊梦点头道：“和你们长生宗一样，玉溪宗也会定期举行宗门大比。”
“但人间疾苦不一样。”整理了一下思绪，姜安君继续说道：
“以万安县为例，这片千里之地上的黎民百姓，时时刻刻都在死亡线上挣扎，被妖兽吃掉只是疾苦中的一种，甚至不是最苦的那种。”
“被妖兽吃掉就死了，难得死亡还不是最苦的？”芊梦不可置信的问道：“那最苦的是什么？”
“生不如死。”姜安君抿着嘴唇说道：“比如大雪天里没有衣服穿，活活挨冻，比如饿的受不了，半夜起来翻垃圾堆，再比如被扫地出门的人，无家可归，只能到处流浪。”
“还有顶着大太阳搬砖割稻子，晒得皮脱了一层又一层。”
“其实还有很多很多，古往今来，饥饿寒冷从未远离，人族在天地间苦苦挣扎万万年，从生到死一刻不敢停歇，到头来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生不如死比死亡还苦么...芊梦静静的听着，脑海里似乎出现了姜安君描述的那些画面。
坦白讲，她从这些画面中感受到了苦，很苦，可毕竟不是亲身经历，做不到感同身受，自然体会不到究竟有多苦。
但是，仅仅是脑补的这些画面，都让芊梦眉头紧皱，对世界产生了悲观意向，想一死结束这一眼望不到头的苦难命运。
这便是修士为何要远离人间疾苦。
人间疾苦，以旁观者角度关心一下可以，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解救一下也可以。
但看多了想多了，导致自身深陷其中，由此产生了负面消极情绪，便成了修士口中的念头不通达，道心也会被影响。
严重的，从此道心崩塌，斗志全无，变得愤世嫉俗也大有人在。
但正因如此，“在平凡的生活里，依然砥砺前行的人，就是最大的英雄。”
姜安君莫名想起了这句话，世界终究是物质的，至少在他看来，物质的苦要比精神的苦更难以忍受。
但精神的富足确实也可以消解一些物质上的困苦。
“所以...”
一巴掌唤回芊梦的思绪，姜安君笑呵呵的说道：
“芊梦，我们不仅要保住这些灾民的命，还要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
“明白吗？”
“明白。”芊梦郑重的点了点头，忽而问道：“这就是你愿意在万安做知县的原因么？”
“当然。”姜安君昂着下巴，中二的大笑道：“我生来便是要拯救这个世界的。”
“撒呼呼的...”芊梦捂着红唇憋笑。
她偷偷瞟着身旁这个人，美眸亮晶晶的，心思却有些复杂。
因为传闻和性别，这个人在她心中的印象很差，但经过这一天的接触，她猛然发现姜安君其实是个很正派的人。
拥有一颗济世救民之心，且真的在为民谋福。
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干出宿醉花楼，殴打长辈的事情呢。
收回思绪，芊梦请教道：“你准备怎么解决灾民的吃饭问题。”
经过刚才的交流，她也明白对于灾民而言，吃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难解决。”姜安君自信的说道：“我给你算笔账，你就明白了。”
“请讲。”芊梦诚心请教。
姜安君轻咳一声，说道：“万安县十万人，全县良田12万亩，其中三家地主占据了4万亩左右，这三家中两家是朝中官员本族，一家有族人在仙门修行，依照大唐律例，这三家的田亩均不需要缴税。”
“很多没有地或者自有田地收成不够一家人生活的百姓，会租种地主的田亩，收成五五分。”
说起这个姜安君就头疼，土地兼并最大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田地私有，另一个便是免税。
“此外，万安还有两万亩是官田，官田也是租给百姓耕种，收成五五分，但这剩下的五成一半要运至长安，剩下一半留作万安县衙开销。”
“因此，万安县真正能收缴粮税的，只有区区六万亩。”
“万安良田一年两熟，夏收亩产约300斤一亩，秋收亩产约200斤一亩，六万亩便是一千二百万斤秋粮。”
这也是为啥万安县户籍生民三十七万，但实际生民仅有十万。
因为六万亩田地的产出，加上城东临泽湖畔的渔获，再加上租种的田地，还有进山打猎的猎获，满打满算也就能养活这十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