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山雨欲来
白日，昆吾山下。
李玄武坐于马背，仰头看向上头山峦。
这山岳大半被隐没于雾中，看不清楚，只有绿色纹路，好似是蛛网般，在一片灰白中扶摇而上。
摇曳通往山巅。
最后的一段路，众人并未休整，趁着大夜已然直达昆吾山脚下。
此处既然是历代帝王敬天之地，山下自然有行宫安置。
只是看了两眼之后，李玄武便是调转到了行宫之前。
此处行宫虽然不及宫禁恢弘，但放眼望去，也是颇为壮观。
正在山腰处一片平地上。
遥遥看去绵延十里。
层峦叠嶂中，飞檐琢瓦，端的是一片金碧辉煌。
公孙皇后早在路途之中便已醒来，此时在太监引路之下，便跟着李玄武进了行宫之中。
在其内也有百官安置之地。
毕竟一路奔波，这些个老爷如何受得住？
李玄武也随即让众人在各自侍卫引路之下，前往住所。
李道吾也在其中。
只是李道吾心中隐约有些惴惴。
好似在自己离开之时，背后有一道如剑刃般的目光袭来。
扭头看去，身后只有李玄武一人，目光也并未落在他身上。
到头来只得暗自说一句自己多疑了。
目送李道吾离开，李玄武也入了自己的行殿。
但并未直接前往休息，反倒是到了偏房的书桌之前。
还未坐热乎，便是听到门外传来太监的通传。
“陛下……苏国公求见。”
该来的还是来了。
李玄武无奈叹了口气。
“请进来。”
“是。”
话音落下不过片刻，门外太监便是恭敬将苏靖请入。
反手关上门离开。
此时屋内只有油灯映照光亮。
落在苏靖脸上，看着憔悴不堪。
只是短短几日的时间，这位曾经的大周武官之首，便是好似一瞬苍老了数十倍。
如今看着，似是半只脚都要踩入棺材之中一般。
此时即便是坐着，也都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李玄武自然也不会在此时追究什么失礼的事情，反而亲自给他端去一杯茶水。
随即一只手按在苏靖肩上。
“鹏举啊，别想了。”
苏靖字鹏举，只是自打他有了如今地位之后，便是不曾被人这般称呼过了。
此时骤然一听，似是有些恍惚。
眼前景象好似转头一换，关外黄沙延绵，风卷残骑裂甲。
“陛下……”
苏靖好似有满腔的怒火，都在此时被噎了回去。
“祭天之后，老臣请陛下放老臣归乡。”
但即便如此，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听闻苏靖一来便是要与自己说告老的事情，李玄武一瞬默然。
他如何不知道，这一次李君言的身死，已然让这位老者身心俱疲。
苏靖是朝中为数不多几个，知道李君言真实身份的人。
以往领兵在外，少有看顾苏轻歌，几乎全是将其交给公孙皇后照应。
而李君言即是皇城内少有的良配，也是李玄武的长子。
将这般良人绑在自家女儿身边，也算是一个父亲为多年来的失职赎罪，尽管苏轻歌并未怪罪过他。
但眼下可好了。
二人成婚才多少时间？
苏轻歌便是这般不明不白成了寡妇。
日后祭天大典结束返回皇城，他要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苏靖此时也不想再追究到底是谁的过错，他实在累了。
一辈子都走到这个时候，还要纠结这个纠结那个，他是谁啊？
李玄武静默许久都不曾开口。
此时听来，苏靖已然心如死灰。
“朕知道了。”
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终究是一起拼过命的老弟兄，苏靖打定主意要走，他李玄武还能用绳子捆着硬生生留下来不成？
纵然再如何不舍，也该到这里了。
“只是朕有一个要求。”
思前想后，李玄武还是说道。
“你是沧州人，告老之后大概便要回到那里去，皇城的府邸就留着，若是闲下来想皇城，想朕了，便时常来看看。”
“朕的年纪也大了，与你们见一面少一面。”
“臣……多谢陛下隆恩。”
李玄武一辈子，除了自家的事情心慈手软之外，皆是个杀伐果断之人。
此时说出这般话来，苏靖如何听不出这位陛下也已经动了真意？
也是了。
好不容易找回李君言，看着这个孩子满意无比，就在要将位置让出的关头，这孩子就没了。
说起心中苦闷，李玄武只怕不在自己之下。
一念至此，苏靖也不多说什么。
李君言的死，到底是让二人都有了些嫌隙。
于是便行礼告辞。
等到苏靖走了之后，李玄武召来太监，让其将许云锦唤来。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许云锦便是到了屋内。
简单行礼起身之后，便听到李玄武问道。
“如今已经三日过去了，明日正午，便是祭天大典之时，你先前所说顾引桥值得信任，今夜也该将李卿送回来了，可是有消息了吗？”
李玄武揉着脑袋问道。
心中不由感慨自己真是上了年纪。
以往可是率兵奔驰千里都不曾歇息的主，如今只是来一趟昆吾山，一路奔波便弄成这般样子，好似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般。
许云锦身子一僵。
抬眼看了看李玄武之后，这才低下头说道。
“回陛下，没有消息……但应当也差不多了。”
“今夜可安排些人前去皇城东郊沿途查看，若是遇上了，便将人请来。”
“祭天大典还需要礼常寺与礼部的人定一定，时间拖不了很久，若是到时候没有看到李卿的尸身，许将军，就算顾引桥是顾应秋的女儿，李卿的侍卫，又有你担保，但朕，也一定会出手。”
“你明白吗？”
说着，李玄武缓缓垂下目光，落在许云锦身上。
听来，李玄武似乎已经有所动摇，好似并不信任。
但许云锦没有反驳的余地。
也是，李玄武自打一开始，就没有对顾引桥的绝对信任，他也没有必要信任。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除了许云锦开口担保之外，出于对李君言的尊重，毕竟是他曾经的贴身侍卫。
但现在，这位帝王家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一旦他开始杀伐果断，这天下，没有能拦住的人。
“陛下放心，到时候，李大人一定会出现在陛下眼前。”
“你就这般放心顾引桥？”
“臣不是放心她，是相信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