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速之客
狂风疾雷呼啸而至,街上的行人转瞬无踪。
忽而一声惊雷炸响,骤雨凌乱。
银龙撕开灰暗的天幕,将周遭照得惨白。
吕玉楼在风雨中醒来,他之前酒劲尚未完全消散,仍有隐隐阵痛从头部传来。
片刻的四下张望,使他发觉自己正身处一个昏暗狭窄的破庙中,破庙的正中间燃着一处火堆,那火光在风雨中极不稳定,抽搐间将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撕扯得有些恐怖。
吕玉楼用手轻抚额头,缓缓站起,忽然只觉下体通透,一阵凉意从两腿间传来。
他低头向下面看去,却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赤条条的两腿间竟只剩下一条短裤!
如何此刻的自己,会是这般模样!
他怔了怔神,又重新扫视四周,方才在青莲坊出现的小乞丐此刻就坐在自己面前,极其无聊的用手中的木棍抽打,翻动着火堆。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脱了我的衣服?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他一连三问,脸上红白交互,一边出于羞愧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一边出于愤怒向小乞丐挥动着拳头。背部此刻却又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忙用手向后摸去,随即吓了一跳,自己的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无数的划痕。
吕玉楼轻抚额头在墙角缓缓蹲下,脑补了昏迷时发生的一切,进而越发感到恐惧。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那小乞丐突然站起,手中还拿着烧黑的木棍。
“你怎敢!”吕玉楼与他怒目而视,刚要站起,却又忽然想到什么,忙捂住自己私密的部位,目光则游离在他的手与木棍之间。
“那你怪不得我,谁让你那么不经打。轻轻一下便把你敲晕了。本来是想把你丢到桥上,但雨下的这么大,又怕水漫过桥面把你淹死了,只好拖着你死猪一样的身体躲进这破庙里。
好在这里有些黄纸和破桌椅能生火,不然你那些衣服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穿呢。至于你的那些伤口,估计就是在地上拖行时造成的。”他说着嘴巴微微张开,朝吕玉楼轻吐如雀小舌。
他要不说吕玉楼还未发现,那火堆旁边的佛案上,所铺挂的竟全都是他自己的衣服。
“那你为什么要打我?”他听完小乞丐的解释,嘟囔着嘴倚靠墙角坐下,垂目思索间,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些许的灰尘,“我不记得何时得罪过你……”
“若说得罪,你们吕家都得罪了我。”
小乞丐说着用手中木棍抽打着面前的篝火,十分生气的样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此刻吕玉楼清秀俊逸的面容上多了几许红云,他那自带着一股惫懒与忧郁,本该耷拉着的一双眉眼,此刻竟竖了起来,愤怒且不解的看向面前的小乞丐,誓要讨一个说法。
“哼!”小乞丐朝他做了个鬼脸,偏偏不告诉他。
拿他没有丝毫办法的吕玉楼,一面整理起自己的衣物,一面熟练的用银冠束住脑后如瀑悬的长发。
他拾起的靴袜,清晰可见是白色真丝做就,火光折射在上面竟有些晃眼。
再一惶神的功夫,下摆垂落,一个白衣上绣着几只松鹤,玉带上扣着龙型吊坠的翩翩公子,就立在眼前。
“还挺帅的。”小乞丐愣了愣神,可语气中却带了些许嘲讽。
“呵,无怪乎人言穷生奸计,富长良心。捉弄人能捉弄到这种程度,我吕玉楼今天算是领教了。”没从小乞丐嘴里知道自己被打的原因,吕玉楼只觉自己是被他捉弄了。气急败坏的同时也暗自觉得可笑。
他随后在小乞丐对面坐下,眼睛死死盯着小乞丐看了一会……
突然,他整个人好像被雷劈了一般,惊慌站起,指着小乞丐结巴道,“你,你,该不会是女的吧?”
饶是吕玉楼再眼拙,此刻这么近的距离,也该看出端倪。
“那又怎样?”小乞丐侧过头,有些不耐烦,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
“什么又怎样,你若是妹妹,被你看了,那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吕玉楼虽然贪玩,也时常出入那烟花之地,但从来是买艺不买身。听曲儿则赏曲,吟诗则赏诗,至于其他,均是一概不沾。
所以对于这男女之事,其脑中也是简单。
“谁稀罕看你的这些。”她嘟起嘴,朝火里扔了半块木板,小声嘀咕着。
“不行!你且说清楚,你到底是男是女。”此刻的吕玉楼牙关紧咬,握紧拳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就在此时,两道人影倏地自梁上翻下,落地无声。
软底真丝的靴子,没有棱线,玄色的如同夜幕,白色的胜过初雪。
一个白衣外套着淡蓝纱织薄衫,两侧依稀可见由银线织就的踏云麒麟。
银蟒扣串起海蓝珠,龙鳞锦带挂着一对万字结。袖口是锚型纯银镶的护腕,颈口是金线串的蔓草……
左前额上挂着半个霜色面具,发冠型态如火,束住额后长发。其眉有剑锋,目有寒星,唇角凌厉,超脱不凡。
一个玉扣做冠束住如瀑长发,青色华服绣满百鸟,衣领袖口俱是用金线翻滚出云纹,腰间玉带镶嵌八宝,握扇的手指纤长如葱,长身鹤立,英俊无双。
“你我若再不下来,吕玉楼恐要用强。”那青衣公子的杏眼,哂笑时则是半圆。
“胡说!柳仲溪你!”吕玉楼被柳仲溪这话气得双眼倒竖,手指柳仲溪吱吱呜呜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他看清了柳仲溪身边那人,竟是淮南侯世子云淮衣。
“拜见世子殿下。”吕玉楼匆忙行礼,却被云淮衣一把扶住,直言不必多礼。
随后他却看向那位小乞丐,似与柳仲溪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向坐在一旁的小乞丐恭敬行礼道,“见过安宁郡主。”
此话一出,吕玉楼如遭五雷轰顶,呆立原地如同铁铸一般。
而相比已经呆若铁石的吕玉楼,小乞丐倒是表现得十分气度。
“都说柳家公子与淮南侯世子,一个是江南玉树,一个是九天雏凤。举世无双,亘古罕有。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一顿夸赞之后,安宁话锋一转,两只会说话的眼睛带着些许不怀好意:“不过我更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
柳仲溪与云淮衣闻言相视一笑,随后由云淮衣解释道:“多谢郡主夸奖。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只是在益王府中,在下偶然得见过郡主画像。益王对于郡主的疼爱,绝非常人可比。”
黑暗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世子好记性。”
众人一齐回头,便见破庙的角落里,渐渐浮现出一道人影。
那人体态健硕,一身锦袍。方脸厚唇,须发花白,一双眼明亮如灯,在昏暗的地方更加明显。
他锦袍分红蓝两色,左边肩膀耷拉着一条狐嗉裘皮,右边则是狴犴吞天肩甲。手中盘着一对九目黄龙珠,腰间挂一对铃铛,有赤炎与碧波两种纹饰。负手而立,不怒自威。
“小心,此人非同小可。”柳仲溪小心提醒云淮衣,他方才躲在暗处偷听多时,众人却都没有察觉,可见此人功力远超众人。
“水火元尊,蓝尚师……”云淮衣久在朝中,自然认得此人。
他料益王不会轻易放自己的爱女偷跑出来,此人一定是负责暗中保护郡主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