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飞去陪都
比起很多从九龙驶出，载着普通民众的舢板需要绕到赤柱，宵萁湾等偏僻荒地悄悄靠岸不同。
盛天赐他们这几艘渔船直接就近靠向了紧邻湾仔的下环码头，因为刮民党在香江的最高长官陈策特意派了自己的秘书在这个码头等候，他拿着港府的批文，允许这些渔船正常停泊，在码头上把守的英军和在附近海面巡游的海军小艇已经收到命令，不会特意为难这几艘渔船。
“记清楚，救了你们的人叫盛天赐，仔细看看，记住这名字。”盛天赐对着船上十几个洋人男女一本正经的说道。
担心对方夜色里看不清，还特意摘下船上的汽灯照在自己脸旁，让这些洋人能看清楚自己的模样。
“先生，你是个好人，这时候还能用幽默化解紧张的气氛，你是真正的勇士。”一个不知道哪国的鬼佬听到盛天赐的话，勉强笑笑，接口说道。
盛天赐重点看向那几个鬼佬妇女：“秘书夫人，我就不特意问哪位是了，我估计你们也不会承认，但是记住，我叫盛天赐，万一胜利以后我要回香江做点儿小生意，你丈夫又没死在战争中，记得对我关照点儿，或者你用点心儿，寡妇改嫁时别下嫁，争取尽量再找个门当户对的。”
“三哥讲英文时的模样，一本正经，好像读书人……”一个穿着传统中式服装的混血靓女此时一边看着盛天赐，一边小声对盛天宝说道。
盛天赐如今已经知道，这是周密……不，这是盛天宝的四个老婆之一，这个扑街真没有开玩笑，四个老婆如花似玉，而且全都是混血，五官立体，肤色白皙，身材高挑，难怪这家伙说自己四个老婆如果被人卖去妓寨，会挂头牌。
不过盛四海看起来对这四个儿媳妇似乎非常嫌弃。
也不知道这四个美女到底是怎么被这个四眼小子拐到手里的。
跟这四个一比，自己旁边戳着的好像假小子一样的邱月娘，就跟凤凰旁边的鹌鹑一样。
旁边一处贴过来伴行的英军小艇看着距离码头还有几百米远，一名华裔义勇兵举着铁皮喇叭朝渔船大声喊道：“停船停船，武器暂时交给我们，等靠岸之后再按规定领取。”
把武器上交到一半，维多利亚港又被东瀛人炸了几炮，好在没有射中船舶和码头，折腾半响，渔船总算平安抵达下环码头。
在海上时非常安静的华人住客，此时随着弃船登岸反倒炸了锅，一个个开始骂声不绝于耳。
盛天赐看着一个足有六七十岁，头发花白的富态老者，杵着文明棍走下渔船，站在陆地上对着正接待他们的洪兴协会职员骂道：
“张子廉呢！我叼你妈！老子毙了你！滚出来！你这个洪兴协会在香江是干什么吃的！老子一个洪门山主，被香江一群投靠东瀛人的洪门子弟给围在半岛酒店！点名要交给东瀛人！听说我在大浦的宅邸都被洪门带着特务给抄了？这就是你张子廉在香江主持的洪门局面！”
盛天赐已经知道这个老人的身份，就是盛天宝那个扑街忽悠自己去救的大浦那位乡绅，东瀛人钦点要人名单中的重要一员，前广州市长，洪门灯笼山山主李福林。
这老头子在船上时表现的很平静，还主动对盛四海问起他们是什么人，得知是和洪盛之后，又问起了山头在哪里，有多少兄弟，甚至笑眯眯的指点了盛四海几句江湖切口。
没想到下了船，突然就变得这么大火气。
其实也不怪李福林发飙，这个老头子是正经绿林悍匪出身，早年起家时身无分文，愣是靠着一颗包天胆，拿着洋人的手电筒冒充手枪，闯入广州西关，敲诈勒索了富商一笔横财。
靠着这笔钱招兵买马，逐渐起家，所以江湖上的花名被戏称为“李灯筒”，人头曾被广州富商与官府联名悬赏三千银元，搞得手下都忍不住背叛他，要把他做掉换花红，随即他逃亡南洋，在星加坡遇到孙文，至此加入同盟会，死心塌地跟着孙文反清复明。
曾经担任建国粤军第三军军长，国民革命军第五军军长，羊城市长。
只不过后来孙文去世，他与张发奎密谋反对常凯申，结果事败，而常凯申趁机做大之后，李福林为了避免被常凯申秋后算账，干脆退隐香江，在大浦做了乡绅。
东瀛人这次之所以千方百计要留下他，不是为了拉拢他，而是准备当众处决，杀一儆百。
因为早在一九三八年时，东瀛人就曾经重金拉拢过在大浦赋闲的李福林，当时东瀛人正准备攻打南粤，南粤部队中很多将领都是李福林的旧部，东瀛人想要利用李福林在南粤的声望和地位，收买拉拢如今一大批在南粤军队中任职的旧部，达成兵不血刃占领南粤的目的，事后答应让李福林在汪伪政权担任南粤高官，南粤驻军司令等职务。
结果东瀛人送的金银礼物，老头子一概笑纳，让他收买拉拢军中旧部投降，也连连点头，搞得东瀛人心花怒放，觉得大计可成。
然后转脸李福林就把东瀛人收买自己的消息告诉了南粤军统和陈策，于汉谋等人，最后给东瀛人上演了一出反间计。
数百名东瀛鬼子，一点儿掩护都没有，大摇大摆在虎门登陆上岸，就因为相信了李福林的鬼话。
李福林告诉东瀛人，虎门的人如今都答应投靠东瀛，是自己人，都等着夹道欢迎皇军进驻呢。
结果夹道是夹道，重机枪夹道，几百名东瀛鬼子，一个没跑，全被陈策他们安排的虎门驻军给突突了。
这一战极大了鼓舞了中国军人的士气，也展示出民国官员的气节，让当时报纸对着李福林大书特书，称为南粤老黄忠。
本来李福林与常凯申是互相瞧不顺眼的对头，李福林更是常凯申手下党争败将，奈何李福林这时候展现出来的民族气节让常凯申佩服，特意让戴笠亲自飞了香江一趟，替自己给李福林颁了一枚青天白日勋章，还有一封自己的亲笔信，算是与李福林一笑泯恩仇。
老头子已经快七十岁了，一生戎马辗转多地，大风大浪都见过，本来以为今天的遭遇是劫后余生，值得庆贺，因为他已经得到消息，大浦的家被叛徒带着东瀛特务给抄了，他因为昨晚贪杯喝酒，没有回家，住在了半岛酒店，逃过一劫，不然已经被特务绑走。
可是今天九龙发生的事，让李福林压不住火气，在酒店和渔船上时，是碍于局面，如今到了港岛码头，再也按耐不住，当场发难。
东瀛人还没打进城，倒是香江洪门先站出来冲出来摇尾巴示好，主动包围了半岛酒店，而且就在他这位洪门山主的眼皮底下，打着洪门社团旗号烧杀抢掠。
如果他李福林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香江小民也就罢了，骂一句中国汉奸太多。
可是他见过世面，沪上沦陷，青帮的确有张啸林这种货色，但也有青帮为了协防沪上，选出三千青帮子弟抗日，没有孬种，都死在沪上沦陷期间，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一批批赴死，死到让陆云生涕泪横流，心疼不已，自言青帮年轻一代的俊杰，都因为他坚持组建青帮抗日队伍死绝了，他是青帮千古罪人。
羊城沦陷也是一样，南粤几伙挂着洪门旗号的土匪，什么赵其休，黄梅初，甚至跟之前不死不休的各地武装商团联合起来，真刀真枪迎着东瀛人的刺刀冲上去打过几仗，驾着舢板撞东瀛人的蒸汽船，敢抱着掷弹筒跳上东瀛人的船同归于尽。
香江可倒好，东瀛人没打进来，洪门就主动做了汉奸！
还是几大字头统一行动，香江唯一一个能让几大字头统一行动的，就是当初赴港各位洪门大佬发起创立的洪兴协会香江分会，当初成立时的约定就是，洪门各大帮派平时自行其是，一旦若需对外，事务尽有洪兴协会主持。
如今香江洪门做汉奸，那肯定是洪兴协会也做了汉奸！
所以李福林下船之后，才气得连连怒骂，要枪毙张子廉！
“登同老兄，老兄，子廉在这呢。”张子廉先会同港英政府早早派来的职员，把船上几十号洋人安排人疏散走，此时听到李福林的咒骂，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惭愧笑容：
“是杀是剐，我这身肉随老兄你处置，只是你容我几天功夫，让我把手上的事情料理清楚。”
李福林手里杵着文明棍，怒视着张子廉：“这洪兴洪兴，怎么兴到东瀛人那边去了！”
他与张子廉认识也已经近十年，说张子廉做汉奸投靠东瀛，他其实不信，张子廉何等人他还是清楚的，一恨满清鞑子，二恨海外洋人。
他要是投靠东瀛，早就可以投靠，二十年代在上海滩就有东瀛商人捧着钱跟他合作做生意，结果张子廉就四个字：抵制日货。
而且在上海滩自费组建锄奸团，只要杀的是东瀛人和汉奸，提着人头随时找他换钱，而且无论是东瀛军人还是平民，只要是东瀛人，男女老少，杀一个我赏一个。
搞得有段时间东瀛人在沪上人人自危，都不敢梳东瀛的发型，穿东瀛的服装出门，一旦上街就好像肥羊一样，稍稍暴露身份，说不定刚才还帮忙拉车的黄包车夫，就转头亮出一把刀，上来直接砍死，剁下脑袋送去给张子廉。
“是子廉我识人不明，才让九龙闹出这么大乱子。”张子廉等李福林稍稍消了火气，这才开口解释如今的局面：
“好在有朋友提醒，总算补救的不算太晚，委员长特意交待，今晚的飞机上给您留了位置，您稍事休憩，等我安排人手收拾收拾，打扫打扫，今晚您老兄还要再辛苦回九龙，准备登机。”
张子廉陪着笑，总算把李福林暂时哄去了洪兴协会暂时休息，自己则在保镖的陪同下看向渔船上最后这班盛家的渔民，盛天宝指了指船尾正回望漆黑一片九龙的盛天赐，示意张子廉，那才是写信给张子廉的正主。
“虽说致公党与同盟会面皮上不大好看，但那主要是陈督军与孙总统的陈年往日，盛兄弟，年少有为呀，只是，你真的是致公党？我看令尊和几位昆仲倒是我们洪兴协会的人。”张子廉登上渔船，与盛天赐并肩看向对岸的九龙，开口说道。
他说致公党与同盟会的面皮上不好看，是因为致公党是陈炯明败给孙文之后在香江整合了洪门致公堂发起成立的，自认总理，想着效仿孙文当年借助洪门力量，东山再起。
所以虽然洪兴协会与香江致公党，都是绝对如假包换的洪门中人，但实际上除了一些重大活动，双方没什么走动，而且致公党在香江本地没有发展成员，仍然主要在美洲一带发展，这也让致公党与本地帮派在利益上也没有冲突。
“暗花我替张先生借潮州人的嘴放出去了……”盛天赐转过身，与张子廉握手，没有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如今人，我都已经都送到港岛，兄弟能办的事，都办妥了，就缺一笔路费……”
张子廉看到盛天赐急着收钱走人，笑了起来：“兄弟，钱我有，十万八万美钞也不过是闲话一句，只是我想问一问，如今航线都已经封停，离港不易，不知道盛兄弟想去哪？”
“我想先去澳门，然后找机会去花旗国。”盛天赐没有跟张子廉兜圈子。
“怕是走不了。”听完盛天赐的目的地，张子廉语气肯定的说道：
“若是今日之前，去澳门还可以，战事一起，东瀛海军已经封锁香江近海，就算盛兄弟你高价包下一艘船，船东冒险送你，不等航程过半，船肯定会被击沉，除非你水性惊人，胆大包天，同样再找到几个水性惊人，胆大包天的同伴，依靠小小的舢板偷偷趁着夜色划过去，目标小，东瀛人很难发现，只是风险太高，晚上海浪动辄五米十米，小小舢板，一旦倾覆，尸骨无存。”
盛天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那就找机会从九龙沿着新界慢慢潜回内地，走路去昆明。”
“盛兄弟似乎不关心救了什么人？”张子廉看盛天赐这副模样，愈发好奇这个年轻人。
要知道，这几艘船上的客人，要是都记着他盛天赐的恩情，不说盛天赐在整个国内能横行，起码在南粤一带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而且他都已经知道了李福林，居然能忍住好奇心，没有去了解其他客人的身份。
这份自制力，实在惊人。
盛天赐取出香烟叼在嘴里：“不关心，我就是想快点走，免得看到东瀛人占领香江之后干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不然我怕压不住火，一激动，死在东瀛人手里。”
张子廉点点头：“也好，我看书信里，盛兄弟一心想离开香江，所以今晚飞机，我帮盛兄弟留出了一个位置，你可以飞去陪都，那边陆先生的人会接待你，你去昆明也好，花旗也好，都会尽力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