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睐
温秋并未说错。
上一世温秋和温娇一同准备了两个软垫,因温秋女红太差,软垫是让院里的丫鬟绣的,结果温凌云在她的垫子里发现了两枚银针。
哥哥当时虽没说什么,但是难免心中有芥蒂。
他虽是嫡子,但站在父亲的角度来说,两个儿子肯定是择优重用。
若是他受伤无法参加科举,这罪过可不是温秋担当的起的。
她百般解释,温凌云只当她粗心大意,最终只拿了温娇的软垫。
翌日一早,温秋带着茯苓去了松静堂,将软垫交给张嬷嬷。
垫子上绣了松柏和仙鹤,寓意松鹤长春。
“妹妹。”温娇披着一身崭新大氅捂着手炉从桥上走来。
温娇从桥上走下,将手炉扔给丫鬟,亲热挽起温秋的胳膊,轻轻笑道,“妹妹竟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说着,身后的丫鬟清秋拿出一双棉鞋,上面亦是绣着松柏仙鹤。
温秋心下一惊,上一世温娇对祖母并未有过亲近,毕竟白氏已经将父亲牢牢握在手里。
如今温娇对祖母的态度陡然转变,莫不是因为自己重生的缘故?
看着纹样一致的绣品,温秋心下思索,看来院里还需要仔细审查一番,白姨娘塞进来不少人啊。
可如今她只能敛了神色,直说姐妹心有灵犀。
见温秋并未如往常被激怒,温娇只觉得心底发毛。
她之前也用过这样的手段,次次都是以温秋的歇斯底里收场。
怎如今变了性子?
不过也无妨,纵使她改变再多,府里如今受宠的依旧是她温娇。
只是今后需得提防着点儿。
母亲说的没错,做人做事太过柔弱只会任人宰割。
“到底是姐妹,绣样都想到了一处。”
张嬷嬷看二人气氛降至冰点,笑着解围道,引着她们进了正厅。
温恭此时正在老夫人这里喝茶,见两个女儿进来规矩行礼后抚着胡子点头笑道。
“温秋最近确实有所长进。”
“娇娇你可要多来老夫人这里请安,刚才老夫人还说起你俩的婚事。”
二人应声答应随即左右落座。
重活一世,纵使心里有所准备,可听到父亲的偏心,温秋依旧心痛。
一个温秋,一个娇娇。
孰轻孰重,一听便知。
张嬷嬷将靴子和软垫呈上,老太太满意地点头道,“都是好孩子,还想着我这个老太婆。”
温娇柔柔笑道,“祖母说的哪里话,都怪孙女没常来祖母这里请安,以后孙女常来陪陪祖母。”
温恭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枉费自己从宫中找来教习嬷嬷提点一二。
随后他又转头看了一眼温秋,只见她闭口不言,温恭只觉得她笨嘴拙舌,半分没有嫡女的样子。
照这样下去,她怎么能进侯府做世子夫人。
温恭余光扫到老夫人手里的东西,发现纹样相同,竟直接放下茶盏,对温秋愠怒道。
“东施效颦!我从前如何说的?你竟死性不改!”
八月十七是温恭的生辰,府中一片喜乐。可在送生辰礼上出了差错。
温秋和温娇一前一后送得竟然是同一方墨砚,是千两黄金难买的孤品。
只是温秋那款质地粗糙,一看就是低劣的仿制货。
温家家规森严,其中一条就是不能弄虚作假,不能骄奢淫逸。
如今温秋堂而皇之在寿宴上送出假货,简直是将温家的家训视若无物。
“父亲,我没有,这是我用母亲留给女儿的私房钱买的,”温秋跪地泪眼纵横辩解道,“卖家见我多次上门,心有不忍才低价出售,父亲大可以去问问。”
“肯定是温娇背地里换了我的寿礼!”
可温娇只柔弱跪在地上,一脸委屈不敢辩解的模样让温恭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
况且此刻温凌云也跪在地上给温秋求情,此举犹如火上添油。
“你诬陷长姐,屡教不改,从今以后每日跪三个时辰祠堂!”
往事历历在目,温秋内心一阵酸涩,只如今她不会像当初那般为自己辩解。
既然温恭如此偏心,他想要的必定不是真相,只是想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既如此,那她就将水搅混。
温秋起身行礼,语气委屈又坚定。
“父亲,这纹样是前几日白姨娘身边的芍药送来的,莫非……”
果然,温恭摆摆手,“又扯上长辈做什么,胡闹!”
“行了,不过是一个纹样,”老夫人声音暗含警告,温恭敛下怒气,“姨娘算什么长辈,你以后莫再提了。”
温恭应下。
老夫人抬手让张嬷嬷抬来一担账本。
“你们也都到了快议亲的年纪,这是府中的账本,每院分几本,练练管家的本事。”
账本分发下去,温秋眉心一跳。
上一世她从未碰过账本,世家女子该有的本领她只学了个皮毛,算账这事她委实不太精通。
“温秋就算了吧,她毛手毛脚粗心大意……”
温恭观察着两个女儿的神色,果然看到了温秋的为难,一时间嫌弃的话脱口而出。
“父亲,”温秋起身行礼,眼神坚定,“自母亲逝后,女儿颓废任性,可女儿愿意从现在学起,定不辜负长辈信任。”
温恭摆手厌烦疲倦,“行了,你有这心思为父就心满意足了,凡事也不可勉强。”
温秋应声坐下。
她本对温恭不抱希望,只求自己如今的委曲求全和改变能被祖母看中。
见温秋吃瘪坐下,温娇适时开口道,“妹妹这话可是冤枉了姨娘,当年不知道多少个管事嬷嬷被你赶了出去。”
“之前确是女儿过错,只如今临近母亲忌日,幸得母亲托梦方大彻大悟。”
温娇说得没错,当年府里请来不少嬷嬷教习温秋,都被她一一气走。
可当时无父亲倚仗的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博得父亲关注。
如今她明白了,只有母亲在时的父亲才是她的父亲,母亲死后,她再无父亲依靠。
清晨的心情被破坏,老夫人借口去佛堂念经将两姐妹赶了出去,又将温恭留下。
二人起身行礼告辞。
见人走远了,老夫人将念珠砸在桌上,语气强硬,压得温恭低下头去。
“这孩子打小没了娘,你那妾室又是个不安分的。且不说我秋丫头院里零散的丫鬟,就说这教习嬷嬷,”老夫人深吸一口气说道,“娇丫头是宫里嬷嬷教的,秋丫头自小没见过,你这心偏到海里去了!”
温恭开口辩解道,“母亲,温秋自小跋扈,并非是……”
老夫人听见这话摆摆手,“这丫头并非自小如此,你倒不如去雅苑看看,若她不强势一点,你那妾室不得把她吃得骨头都不剩。”
“罢了罢了,岫娘忌日在即,你近来多去雅苑走动走动。”
语闭,老夫人只觉得心累不已,临走时又嘱咐道,“如今这孩子也改性子了,娇丫头心里没把温家当回事儿,以后秋丫头就放我房里养着,规矩本事我自己来教。”
温恭低头答应,思索片刻后吩咐小厨房做了桂花蜜糖,去往雅苑。
自三年前岫娘离世,温恭怕睹物思人,一直没进过雅苑的大门。
雅苑是府里最远的一处院子,因岫娘喜梅,雅苑处处都是梅花。
寒冬腊月里,温恭常常宿在这里,只如今踏入雅苑,院里的梅花无人打理,花枝横斜,一副颓败之象。
从正厅穿过来到后面的厢房,温恭才看到一两个老婆子在兰心亭闲聊,见他过来才起身行礼。
“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去哪儿了?”
温恭恼怒不已,堂堂主母的院子竟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两个婆子嗫嚅着不敢答话,见主君真生气才开口解释道,“外院洒扫婆子就老奴二人,内院婢女老奴不知。”
温恭吩咐小厮革她们半月赏钱,随后憋着气负手向西来到温秋的素云阁。
茯苓机灵,早早通知了温秋。
是以温恭来到门口,就见温秋立在门外行礼请安了。
他向后看去,跟在她身后的也不过三个丫鬟。
莫非是白氏当真苛待了她?
当年雅苑丫鬟婆子一应俱全,如今怎落得这么个凄凉景象。
“我记得你母亲在时,你最爱吃桂花蜜糖。”
温恭行至小厅坐下,打开食盒拿出一碟甜食。
温秋坐下,捻起一块蜜糖入口,笑意盈盈道,“多谢父亲,果真和当年味道相同。”
这话一出,听得温恭心里愧疚加深一重。
石榴在一旁紧皱眉头,小姐吃了桂花就会起疹子,怕是要痒一阵子了。
随后温恭细细问了温秋平日的功课,才发现自岫娘离世,温秋已经断了课业。
他不免心中恼火,质问道,“虽说你母亲离世,可你也不能荒废学业!”
温秋低头认错,语气讨好,“是女儿胡闹,父亲教训的是。”
石榴在一旁正欲开口辩解,被茯苓扯着袖子压下。
大小姐今非昔比,定是有自己的谋算。
温恭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若是之前他训斥温秋两句,必将吵得天翻地覆。
此番温秋认错倒快,一时让他没了章法。
温恭转换话题,又问道,“你这院里婆子婢女怎么回事?”
桂花甜香萦绕口鼻,不禁让温秋想到母亲,只是如今只有她还挂念着母亲。
温秋收敛起情绪,她知道温恭最讨厌她哭诉撒泼告状的样子,于是恭恭敬敬回答道。
“哥哥平日里住在学舍,雅苑只有我一人居住,所以让姨娘撤了些。”
“这几个丫头还算伶俐,只照顾我一人应付得来。”
温恭闻言点头,近来军费吃紧,圣上最近话里话外都是让他们勤俭节约,不要铺张浪费。
明明温秋说话分外得体,可温恭只觉得女儿不亲近他了,因此心中分外烦闷。
或许人就是如此,在得与失之间犹豫徘徊。
于是问了温秋几句话后,匆忙离开。
石榴实在不明白小姐为什么不向老爷诉说事实。院里的丫鬟婆子是白姨娘借口调走的,书院也是白姨娘搅和下下学的。
所以在温恭走后,她实在没忍住想问个明白。
“说多错多,真正让人愧疚不是你说一两句就行的,总要有对比才是。”
身上已经开始起红疹了,其实温恭一直不知道,母亲去世白氏为了给她立规矩,特意捡了两筐桂花扔到厨房熬成糊状逼她咽下。
美其名曰,让她永记生母。
自此以后,碰到一点桂花她都会起疹子。
温秋推开石榴送上的药膏,对茯苓解释道,“姑姑别嫌我心机深沉,实在是日子难过。”
茯苓闻言立刻下跪表忠心,“奴婢惶恐,既入了姑娘的院子,自然为姑娘效忠。”
温秋立刻搀扶茯苓起身,她自然没有因为茯苓一句话放下戒备,想来祖母对她也并未完全放心。
从雅苑出来,温恭来到书房吩咐管家让杨氏对雅苑多用点心。
于是晌午用过饭后,丫鬟婆子跟着流水一样的东西送进了雅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