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说书
北京,正阳门外大街,茶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各位看官,上回我们说到,当今太上皇爷爷,被大太监王振所蒙蔽,在土木堡被鞑子大头领也先请去北狩。”
说书人朝外面看了一眼,压低了嗓门:“北狩,就是去北边打猎的意思,其实嘛,嘿嘿,就是被抓了,成了俘虏,朝廷不让说,但大家都明白人,心里知道就行。”
“咱们说这个也先,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草原上的一代霸主。西至西域的哈密,东到辽东的女真,都被他给打败了,这次又拿了咱大明的太上皇爷爷,那简直就是头顶上长了眼珠子——目空一切了!”
“于是乎!啪!”说书人把惊堂木一拍,“也先率鞑子骑兵三十万,挟持着咱太上皇爷爷,入居庸关而南下,直逼咱们北京城而来!”
“这可是上个月刚刚发生的真事儿,咱不兴瞎说的,当时守城,诸位说不定也都帮忙来着,我当时就在那哪儿,西直门,推小车,帮官兵拉土拉砖,砌墙。”
“不说书了?”下面有个客人调侃道。
说书人笑道:“兄台,敌人都打到咱家门口来,我心那么大呢,还顾得上说书啊。”
“哈哈哈!”满座皆笑。
“当是时也,两军阵前,那也先见我城高池深,军容整肃,心里不免犯愁:这可不好攻啊,得死多少人哇。”
“也说这老贼果真是个老狐狸,只瞧他眼珠子那么骨碌碌一转,想了个馊主意出来。”
“只见老贼挟持着咱太上皇,来到了城门之下,把那明晃晃的钢刀往咱太上皇的脖子上那么一架,大叫道:哇呀呀呀,快打开城门,不然就杀了你们的太上皇!”
“那口气,真是嚣张至极啊!”
“大明将士们听到这话,个个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上去就一刀剁了这厮。”
“但是没有办法,太上皇在他手里,将士们不敢动手哇,只能把牙都咬碎了往肚里咽。”
“这时候,却说咱们太上皇爷爷,端的是真龙天子,神仙下凡,舍身忘死浑不怕,铁骨铮铮是英雄——
只见他上前一步,虎目圆睁,口中大喊道:‘将士们啊!土木之败,京师之围,皆我之罪,我愧对祖宗,愧对将士,愧对大明百姓。你们不要管我,杀了也先,为我报仇!神机营,五军营,三千营,向我开炮!向我开炮哇!’”
说到这里,说书人停顿了下来,拿出一块手帕,抹了抹眼泪。
而在座的观众,很多人也都热泪盈眶。
放眼中国历代帝王,最不缺的就是没有自省能力的自大狂,能说出“我愧对祖宗”的皇帝已经不多,能说出“我愧对百姓”的皇帝,那简直凤毛麟角。
说书人收拾好情绪,继续道:“于是乎,我军人心振奋,大军齐出,一通掩杀,把那鞑子杀得是溃不成军,死伤无算,也先本人也落荒而逃,灰溜溜跑回草原去了。
“唉,只是不知我太上皇如今生死如何,又何时能够归来?”
“这便是,北京城下,贼酋汹汹来犯,西直门前,吾皇舍身为国!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完,说书人把扇子一放,端起茶杯来抿了了一口。
“好!”
“说的好哇!”
客人们纷纷鼓掌叫好,掏出铜子来丢进讨赏钱的小厮盘子里。
“可怜我太上皇一心为国为民,却遭此大难,如今生死未卜,呜呼哀哉!”
“如今王振已死,奸臣已除,若是有朝一日,太上皇能回来复位登基,才是我等草民之幸啊。”
“可不敢胡说,你不怕掉脑袋啊。”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你们不敢说罢了。”
观众当中,忽有一人站到椅子上,大声问道:“诸位,关于太上皇如今的遭遇,我可是揪心得很啊。谁知道太上皇现在到底如何了?如果谁知道消息,不才愿赠予他白银二十两,聊表谢意。”
一人道:“我听说于少保带人在城下打扫战场,找了一天一夜,也没看到尸首,应该是被鞑子带回草原了。”
“这事大家都知道,你说了等于没说,不算不算。”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属于国家大事,你要想知道,去正阳门内六部衙门去问,我等草民怎么可能知道?”
“我知道!”
突然,角落里有个约莫五十岁的老者站起来道。
那悬赏的客人见是个容貌威严的老人,拱手恭敬地道:“那就请阁下透露一二?”
那老人道:“我听说,鞑子正与朝廷谈判,索要黄金一千斤,白银一万斤,此外还有各类什物,林林总总不计其数,以此来交换太上皇回朝。只是,朝廷连年兵戈,国库空虚,一时无法筹措这许多金银财物出来。”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这么多钱!?真的假的?鞑子忒也可恶了!”
“钱虽多,若能救太上皇回来,也是值得的。”
“凑不够钱怎么办,鞑子不会撕票吧!?”
“不可能,他们不敢的。”
“鞑子都是豺狼野兽,又有什么事他们干不出来?依我看,朝廷若是一时筹不够钱,就应该发出榜文,召集天下富户、百姓共同筹钱,大家知道太上皇是为民的好皇帝,是拯救北京城的大英雄,又如何舍不得慷慨解囊?”
“没错,所谓涓涓细流,汇成江海。百姓虽然没什么钱,但大明却有亿万百姓,人人出一个铜板,那也是不小的一笔巨款,足够交换太上皇回来了。”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甚至那个刚才悬赏二十两的男子,已经开始带头起事,准备多凑几个人,去顺天府衙门请愿去了。
“对了,兄台,你不是说好给人二十两银子么,你快把钱掏了吧,免得人家说你食言。”
“放心吧,我张某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才不是食言的人。”说着,男子便掏腰包,拿银子出来。
只是,他放眼四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位说出消息的老者。
“人呢?”他诧异地问。
一人道:“刚才大家激烈争论之时,我看到一个小厮进来,把他叫走了。”
“走了?真是奇也怪哉。”男子摇了摇头,“不过,诸位你们可都瞧见了,不是我不愿意掏钱,是他不拿,自己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