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六月肚，落

粗糙的石凳硌得蒲柳屁股生疼，但她一动也不敢动。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泥泞的裙子，此刻紧紧贴着肌肤，像一层湿冷的裹尸布。

她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沾满泥土的绣花鞋上，那些曾经鲜艳的图案如今模糊成一片脏污。

在她身旁，一个肚子高高隆起的妇人静静地坐着，夕阳的余晖在她脸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却照不亮她眼底的暗淡。

这妇人叫红霞，漫天红霞的红霞。

她出生那天的晚霞，据说红得像火烧云一般，映亮了半边天。

这是红霞自己说的，蒲柳无法判断真假，就像她无法判断自己此刻身处的境地究竟是真是假一样。

“我一开始是想赶你走的。”

红霞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飘落在蒲柳耳边，“……你这样，没走的了。”

蒲柳没有接话。

她知道红霞说的没错，她没走的了。

这里这么多的男人，她一个身无分文的弱女子，除了这座偏僻的小山村，还能去哪里呢？

红霞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既然来了，就安心些吧。也少受些苦。”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柔，却又很快被一丝阴霾所取代。

她也在惆怅，这个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蒲柳看着红霞的动作，心中五味杂陈。

“这村里的男人，其实对我们还不错。”

红霞突然说道，语气平静得有些诡异：

“对孩子也好。只要一直能生孩子，他们就会对我们好。”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蒲柳明白红霞话里的意思。

在这个封闭落后的小山村里，女人的价值被简化成生育的工具。

只要能生孩子，就能获得男人的认可和庇护，就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勉强生存下去。

“这是我怀的第三个了。”

红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蒲柳心中一紧，她下意识地看向红霞的肚子，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红霞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蒲柳的异样，她继续说道：“我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第二个也是女孩，现在已经三岁了，很乖巧……”

说到这里，红霞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蒲柳注意到，红霞的两腿之间，正缓缓流淌出一股猩红的液体，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种猩红，蒲柳再熟悉不过。

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红霞的胳膊，声音颤抖着说道：“你别动！你这是……要流产了！”

红霞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蒲柳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在这个医疗条件极其匮乏的小山村里，流产意味着什么。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对红霞说道：“你千万别动！”

“我是个接生的，我可以帮你！”

蒲柳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亡命之徒，更加忘记了自己是一只等待买卖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