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黑鱼
李环哥俩出了房间,来到一楼,恰巧看到秀才跟陈子义聊天。
陈子义手中拿着路引户牒,显然已经是物归原主了。
胖子完全没有偷人东西的觉悟,上前道:
“怎么,这是又找着了?”
秀才看起来心情不错,开口道:
“方才我去茅厕,刚好在地上捡到的。”
陈子义也如释重负,朝二人一拱手道:
“劳几位费心了,想来是我昨晚喝多了,不甚遗落,还以为没希望了,幸亏有孙兄帮忙。”
胖子强忍着笑意,恬不知耻道:
“哟,那以后可得当点心。”
秀才脸皮不由抽动一下,旁边陈子义则被蒙在鼓里,先是自我检讨几句,而后顺势道:
“既然是虚惊一场,不如我再请几位喝个痛快如何?”
“还喝?你不怕这次再弄丢了?”
秀才说着,警惕看了看胖子。
陈子义显然没注意到他的神情,依旧实心眼道:
“那咱们就随便吃个饭,孙兄你们帮了我大忙,此事无论如何都要报答的。”
陈子义一番话说完,反倒显得胖子不是人了。
侯高飞不好意思再去坑一个忠厚之人,清清嗓子道:
“昨儿个是陈兄弟你坐庄,今儿个怎么也该轮到我们了。
走,迎春楼,咱们不醉不归。”
听到迎春楼,秀才眼睛一下子亮了,小声问道:
“二哥,咱们能找思静姑娘吗?”
“咋,你还真看上她了?”
秀才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腆。
“她挺懂我的。”
“懂你大爷,风尘女子,逢场作戏,你还当真了?”
胖子竟一下子急了眼,哪怕与他们不熟的陈子义,此刻也能瞧出其中藏着什么内情。
是夜,迎春楼内,李环四人把酒言欢。
胖子虽然嘴上数落着秀才,但还是把思静给找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三名女子,个个长相不俗,价钱也不菲。
就着上好的花雕酒,一顿饭吃去他们几十两银子。
夜色微凉,四名年轻人勾肩搭背往客栈走去。
他们皆是有色心没色胆,哪怕姑娘们粉面含春说着露骨的话语,几人仍是没有留下过夜。
一路来到一座拱桥旁,陈子义突然大笑起来,其余人有些发懵看着他,却见对方眼泪都笑出来了,靠在石桥栏杆上道:
“想我陈家五代家业,竟在一夜间付诸东流,作恶之人仍能逍遥,我们何时才能遇到公道?”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公道。”
胖子一屁股坐在栏杆上。
“有人生来就是主子,有人生来就是奴才,苦心经营数代的基业,位高权重者一言便可夺走。
杀人偿命是公道,可偏偏有人他杀人就不用偿命。”
秀才靠在胖子身旁,迷迷糊糊道:
“二哥说的可是刽子手?”
“滚蛋!我说的是那些草菅人命的王八羔子。”
胖子说完,打了个饱嗝,紧接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抑制不住,转过身“哇”地把晚上吃的好东西全吐在了河里。
“糟践东西。”
李环嘀咕一句,准备离开。
这时弯腰的胖子突然发出惊奇声音:
“你们快看,河里有条大鱼。”
几人闻声望去,却见一条大黑鱼浮出水面,正探着脑袋在吃胖子吐出的“酒糟”。
说话功夫,那鱼已经吃了个七七八八。
兴许是酒劲太大,它竟也跟着翻起肚皮,摆动鱼尾四处扑腾起来。
“嘿,有点意思。”
秀才嘀咕一句,撸起袖子朝岸边走去。
陈子义见状道:
“孙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捞鱼,明儿早饭有着落了。”
秀才走到河边,脱下鞋袜小心往水中走去。
那黑鱼也是配合,仰着肚子几个扑腾,离岸边又近了些许。
眼见大鱼离自己不足三尺,秀才抻着手臂去够。
就在即将挨上时,黑鱼一个甩尾,又远离了几分。
秀才不服气,探脚往深处走,口中念念有词: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那鱼偏偏与他对着干,身子一扭,又远了些许,好似故意戏耍他一般。
就这样,每当秀才靠近,黑鱼就远离一点,但又不会一下子让他放弃。
不知不觉,秀才已经被引到了深水区。
桥上李环看出了不对劲,皱眉开口:
“秀才,快回来!”
岂料下方书生像没听到一样,依旧一步步往深处走去……
“砰!”
桥上突然传出一声巨响,整个夜色为之一颤,水面跟着荡起层层波纹。
在场人皆被声响惊得酒醒,扭头望去,只见胖子正手中正握着一杆短铳,枪口冒出缕缕白烟。
再看河里那条可怜的黑鱼,此刻已经被一枪打烂脑袋,血水四散开来,再也动弹不得。
秀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在水里。
他赶忙一把抓住黑鱼,快步撤回岸边。
等到达安全地方,秀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脑门全是冷汗。
胖子收起火铳来到岸边,踢了踢已经死透的黑鱼,笑道:
“都是千年狐狸,跟我玩什么聊斋?”
陈子义凑上前,笑容略显僵硬。
“侯兄,你出门都带着火铳?”
“小玩意,防身用的。”
胖子将火铳塞回腰间,这是先前王员外给的谢礼,他谁都没告诉。
李环将一件外衫披在秀才身上,皱眉道:
“刚才叫你没听到吗?”
“没有啊。”秀才一脸惊魂未定。
“刚才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中只有那条鱼。”
“赶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胖子招呼一句,虽然刚才拔枪很威武,但火铳可对付不了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
一行人回到客栈,胖子折腾醒正在打瞌睡的小二,将那条被崩烂脑袋的黑鱼递给他道:
“小二哥,麻烦明天一早给我们做个四菜一汤。”
伙计也很少见这么大的鱼,好奇道:
“你们从哪弄的,怎么脑袋还没了?”
“别提了,今晚见鬼了,给我们准备些柚子叶去去晦气。”
小二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从小听说过不少忌讳,没有多问,乖乖下去准备了。
经此一事的几人酒都醒了,围坐在大堂中央,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胖子率先开口道:
“要不明天咱们去庙里拜拜吧。”
“还有道观。”秀才补充道。
“几位,真不至于。”陈子义在一旁道。
秀才咽了口唾沫道:
“陈兄,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忒邪门了,况且圣贤也说过,敬鬼神而远之。
我可听人说,这泗丰县的河里,淹死过不少人,保不齐就有那么一两个想找替死鬼。”
陈子义闻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似乎是觉得丢了面子,又站起身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男子汉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正气加身,岂可被邪祟吓到?”
说罢,转身便走,秀才连忙出声道:
“陈兄,你要去哪?”
“茅房。”
“稳妥起见,咱们还是一起……”
“不必!”
陈子义态度坚决,很快便不见了身影,剩下几人相视一眼,重新捧起了热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