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抉择
皇宫内的所有人都赶到九间殿前的广场上，李靖则带领禁军将整座皇宫查了个底朝天。
不得不说，即便李靖对殷寿的种种恶劣行径早有耳闻，但第一次亲眼见到虿盆，还有虿盆两侧的酒池肉林，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他甚至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展开神识，以至于所有糟心的细节都像烙印在他脑海中一样。
成千上万的嗜血毒蛇彼此缠绕，鳞片彼此摩擦发出瘆人的沙沙声，数不清的白骨在毒蛇的流动中沉浮，偶尔还能看见一颗白骨头颅，毒蛇在其眼眶中穿梭。
这是足以让任何一个人都发自内心作呕的场面。
他实在是很难理解，究竟得扭曲到什么程度，才会在酷刑旁边设计用于享受的酒池肉林，是想要用受刑人的哀嚎和挣扎当配料吗？
李靖一刻都不想再见到这种东西，冷冰冰地评价一句怨气深重，容易吸引妖邪，直接让禁军一把火将虿盆变成烤蛇盆，连带着铲平酒池肉林。
殷寿李靖的决定意见很大，奉御官给他报信的时候，他的表情相当骇人，用闻仲后来告诉李靖的话来说。
那是“恨不得将李靖丢进虿盆活埋”的表情。
李靖倒是挺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不过殷寿显然也没胆子在他面前摆脸色。
除了虿盆，皇宫之内所有的怨气都聚集在御花园的太湖石下。
李靖让禁军以太湖石为中心，向下挖掘了两三尺，露出累累白骨汇聚出的湖泊。
得知此事，朝臣百官连忙赶到御花园里来，望着被禁军清理出来，堆成小山的白骨时，不少人当场就吐了出来。
殷寿的脸一会儿发青一会涨红，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显然心有余悸。
最后是苏妲己站出来，顶着李靖审视的目光，硬着头皮表示她愿意出资为这些遗骸寻一处地方，让他们得以入土为安。
诛妖一事，在百官高呼皇后娘娘圣明的声浪中，暂且落下帷幕。
玉兔捣药，月轮高悬。
殷寿显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介意，甚至拒绝了苏妲己的侍寝，一个人在摘星楼上过夜。
他当然不是为那些被害的人而痛心，死多少人他都是无所谓的。
真正让他不痛快的，是那该死的九尾狐不但将他的宫阙当成粮仓，还无比嚣张的将白骨全都藏在他眼皮子底下，藏在他耗费钱财无数打造的御花园底下！
这是侮辱！是挑衅！
他作为人皇，却连一只妖精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怎么能不气。
而苏妲己，或者说玉石琵琶精独自一人待在寿仙宫中。
她打开窗户迎着月色，坐在铜镜面前，神游一般伸出手去触摸镜面中的影子。
一丝冰凉从泛黄的镜面传递到指尖，让她躁动不安的内心略微平复了些。
她心中也怀疑李靖是不是在诈她，也许李靖暗示她的意思，完全是李靖自己的态度，而不是女娲娘娘的态度。
她让侍女去打听，却又听说李靖带着殷寿去女娲宫认错的时候，李靖确实独自一人在女娲宫中待了一小会儿。
就是这一小会儿，让她不得不信。
哪怕女娲娘娘的不满只占据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敢去冒风险。
她不像九尾狐，自以为看透了天下人的内心，觉得能够拿捏女娲娘娘的想法。
所以她乖乖地听从李靖的安排，通过为遗骸安排入土为安的事，来表明自己不会再继续残害生灵的态度。
只希望娘娘能见到她的态度，再给她一次机会……
“娘娘请你去轩辕坟一见。”
玉石琵琶精浑身一僵，片刻后才缓缓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银白色的月光朗照，一只巴掌大小的白狐狸蹲踞在窗轩上，不时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自己的前爪。
狐狸。
玉石琵琶精嘴唇一颤，踉跄着站起身，腿弯将矮凳向后推开，在光洁石砖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姐姐她没死？”
小白狐狸点了点头，转身跳下窗台。
玉石琵琶精冲到窗台前，望着一溜白影消失在墙角中，不由有些心神失守。
姐姐没死？没死就好，有姐姐做主就不用我去面对李靖……
喜悦还没来得及升起，就撞上李靖这个名字，碎了一地。
李靖！
他说的那些话如果都是真的，如果娘娘真的对我们残害生灵的举动不满，我能劝住姐姐别再继续下去吗？
想到姐姐不把残害生灵放在心上，总以为做好娘娘的安排，一切罪责都能一笔勾销的态度，玉石琵琶精心生不安。
她喜也不是，忧也不是，愣在原地好长一段时间。
最后，她还是躺回床榻，从苏妲己的肉身中钻出，飞向轩辕坟的方向。
无论如何，等见到姐姐再说。
不一会儿，玉石琵琶精在轩辕坟旁落下。
环顾四周，往日茂密的林海已经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用土行遁法修缮的平整地面。
她们三姐妹当作家的石窟已经被抹去，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唯有轩辕坟的石碑还一如既往的高耸。
“姐姐？”
轩辕坟石碑缓缓亮起，一道稀薄无比的魂魄从石碑内走出，远处的灌木中突然冲出一只小白狐狸，和之前去通知玉石琵琶精的似乎不是同一只。
九尾狐钻进小白狐狸的身体中，晃了晃脑袋，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
为了让李靖真的相信她死了，也为了躲开那个该死的狗鼻子，她几乎将自己逼到了生死一线之际。
好在最后借轩辕坟的石碑骗过了李靖，这也是她将战场选在此处的原因。
可惜修为也废了九成九，日后想补回来可就难了。
“姐姐，雉鸡精呢？”
“我让她带着子孙们藏起来了，你也别想着找她，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她以后就是我们的后路，能找到她的人越少越好。”
“姐姐，”玉石琵琶精抿了抿嘴，斟酌一番，“李靖知道我们是娘娘派来的了。”
小白狐狸一愣，盯着玉石琵琶精满脸恨意：“你告诉他了！”
“不是我！”玉石琵琶精摇摇头，“他去了女娲宫，可能是娘娘和他说了，他还说娘娘对我们残害生灵的事很不满。”
“他肯定是在骗你！”小白狐狸松了口气，嗤笑一声跃进玉石琵琶精怀里，“李靖这人心思歹毒，你不是他的对手。”
“万一是真的呢？”
“没有万一！”小白狐狸盯着玉石琵琶精，眼神发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我觉得，要不我们之后就安分守己，也别吃人，就待在后宫陪殷寿玩乐算了……”
“你指望我去当一个纯粹的玩物？”
面对小白狐狸的呵斥，玉石琵琶精缩着脑袋，怯懦地点了点头。
“不可能！”小白狐狸眯起眼睛，“你只需要带我回去，替我多找些人补补身子。等我恢复一些，就把苏妲己的肉身交还给我。之后我会告知你雉鸡精的下落，你去找她，躲起来等着。少在这里自乱阵脚。”
躲起来有什么用呢？我们面对的是女娲娘娘啊！当初我们三妖一起被召见，日后岂能有独善其身的道理？
“姐姐，真的不能商量吗？”
小白狐狸冷哼一声，趴在玉石琵琶精的怀里闭上眼睛，一副不可商量的样子。
玉石琵琶精愣愣得站在原地，脑海中一边是姐姐无可撼动的意志，另一边是李靖暗示她时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必须做出选择，是跟着姐姐一意孤行，还是遵照李靖的建议，开始为自己赎罪。
见她不动弹，小白狐狸睁开眼想看看她怎么了，却发现玉石琵琶精正盯着她。
眼里是深深的愧疚。
“对不起，姐姐。”
一声琵琶声在夜色中响起，透着浓浓的悲戚。
没过一会儿，玉石琵琶精擦着泪，孤身一人返回朝歌城中。
等她走后良久，李靖拎着一只小白狐狸，从云端落下。
他只是怀疑九尾狐有后手，所以对宫中多加提防，才抓住这通风报信的小狐狸。
正好跟着玉石琵琶精找来，没想到让他见到这么一幕。
看着轩辕坟旁多出来的小土包，李靖摇了摇头。
“多行不义，必自毙。”
或许九尾狐自己都没想到，好不容易骗过了李靖，却被自己妹妹给动手除了。
至于同样残害不少生灵的玉石琵琶精，虽然功过不能相抵，但留着她消耗殷寿的精力也算她立功了。
只要她能控制自己不再吃人，此前的过错，等封神结束之后，让娘娘亲自处理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