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卫报》
葬礼结束得很快,这之后,宾客们在领到哀悼纪念品后便离去了。
马车边,管家托马斯赶来时就见布莱恩手里正把玩着一副鹿皮手套,一会儿,他忽然开口,“每位宾客都有这样一份‘小礼品’?”
“是的,还有一条黑帽带和一条黑色丝巾以供先生和夫人们选择佩戴。”
“花了多少钱?”
布莱恩语气平淡,他清楚这是大不列颠人民的风俗习惯,相应的不同阶级、不同财富水平的人家有不同的选择,哪怕泰勒家正面临着一场财政危机,但该花的钱还是得花。
“一人标准份是30镑。”
“24位客人,也就是说只是礼品就花了720镑?”
托马斯摇摇头否定道:“不,总共是1020镑,所有的仆人也有领取,只是没有那副手套。”
布莱恩略感吃惊,但随即就明白过来:主人与仆人之间的尊卑与契约关系。
虽然因为1807年英国议会颁布的《废除奴隶贸易法案》使得奴隶在英国明面上不复存在,仆人也拥有了假期与薪水,但因为这些仆人离开主家通常都会由雇佣者向劳工管理处出具一份介绍与评价报告,导致仆人们的地位依旧低下,古老的奴隶传统依旧根植于这些人的血脉里。
布莱恩点点头,转而登上了马车。
他不是什么道德卫士,也没有绝高的理想抱负,解放人类、拯救劳苦大众这种崇高的任务就应该交给那些书写于史册上的英雄、伟人来做,他只坚信:唯自救者,方得解脱。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前世给老板打工,这不,穿越了还要给泰勒公司前任老板打工擦屁股。
“走。”
“直接回宅子吗?”
“不,去泰勒报业公司!”
你别说,虽然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在葬礼上听过那个牧师的祷词之后,现在浑身充满了干劲。
来吧,不就是一屁股债吗,看我如何逆风翻盘,再给伦敦市民一点小小的震撼,布莱恩摩拳擦掌,如是想到。
泰晤士河以南,伦敦东区,布莱克西斯公园。
马车在驶过伦敦桥就进入了大不列颠国王治下的东城区,仅仅一街之隔,便是卫生官、新闻记者、作家、社会观察家、道德改革家以及教会布道家口中:
贫穷,拥挤、肮脏、疾病、堕落和道德沦丧的黑暗之所。
就好像这里已经成了世界上另一个地方,完全和伦敦市没有关系似的。
车轮驶过,坑坑洼洼的路面与圣保罗大教堂所在的纽盖特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要不是车内的坐垫还算柔软,布莱恩宁愿下去走路。
扭头他就看到一位穿着粗布围裙的妇人连门槛都没迈出去,直接把一桶污水泼了出来,那些污水顺着地面的起伏顺利与其他污水汇聚在路面的坑洼里。
一口气闷在胸口,布莱恩郁闷的向后靠倒。
算了,车上也挺好的。
好在他们很快就穿过了这条居民生活的街道,转过街角,嘈杂的叫卖声瞬间充塞于耳中。
衬裙巷,自上个世纪起诸多来自法国的绢布织工在此售卖布料,因优质漂亮的衬裙而闻名,现在成了销售市场,泰勒报业有限公司就在不远的白教堂区。
这时候说起白教堂区,平平无奇,少有人知,但在后世却极为知名,只因为一个人——开膛手杰克,他就是在这里犯下了震惊世界的连环杀人案。
现在,这里只有一座座工厂与公司。
机械制造,皮革服装、木材家具、食品饮料,各行各业你都能在这里找到他们的工厂,因处在泰晤士河下游,皇家海军还将部分船坞也设置在这里。
从美国独立战争起,直到英法战争,包括拿破仑战争的这段时间里,这片土地着实养活了不少人。
可惜,1815年战争结束,这里就落寞了。
也是趁着地价便宜,老泰勒在这里拿了一块地,并将泰勒报业公司的部分业务从舰队街移到了这里,报社的工作人员起初很不乐意,还多次找老泰勒谈话,奈何没人能反对他的意见,这点上不得不说布莱恩和老泰勒是一模一样,两人都是死倔的脾气。
直到那些人到了新的办公室,反对声瞬间偃旗息鼓了。
至于原因?
布莱恩推开迎上来的女人,他已经清楚了。
这片街道上有不少这样穿着短裙,露出脚踝、放下头发、化着浓妆的街头女支女,在她们身后就有一间间便宜旅馆方便她们接待客户做生意。
娼女支,这又是困扰着伦敦上层的一重困扰,据伦敦警方官方统计,当时妓院中的女支女数量是895人,街女支1612人,暗娼竟高达3864人,比前面两种加起来还要多。
但要布莱恩来说,那些数据都是胡扯,身为大不列颠的媒体人,他有确实可靠的消息,伦敦的女支女有12万之多,在表面道德严厉的英国,卖淫业竟然如此旺盛,简直叹为观止。
“泰勒先生。”x10
“嗯,你们忙,谁看到主编约翰逊先生了?”
“我去叫他!”
点点头,布莱恩背着手来到主编办公室,果然空无一人,这就是泰勒报业公司面对的第二个问题。
当当当。
“进来。”
放下手里的小说《贝琳达》,布莱恩看着抢着进门的几人,三个消瘦的中年男人各个却走出了200斤胖子的气势,恨不得一屁股把边上的家伙怼进泰晤士河里去。
一边抢进来,一边发出哼气的鼻音。
结果争斗半响,他们也没有听到招呼声,不觉偷瞄坐在椅子上的布莱恩,发现他正以一副看戏的表情盯着几人。
瞬间一慌,争闹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
“继续啊,我还没看够呢。”
原本气势十足的三人,现在却支支吾吾起来,手足无措的立在门口,他们也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东家竟不按常理出牌。
布莱恩站起身,来到他们跟前伸出一只手,左手最接近的眼镜男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
“砰。”
布莱恩关上大门,将外边窥探的视线挡在门外,这才双手抱胸盯着三人。
“我父亲在的时候你们也是这副模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得不说他或许是真的老了,竟然相信这样一群人,把报社交给你们!”
这时有人出声了,是靠右的男人,也是布莱恩刚刚在外边问到的主编约翰逊。
“泰勒先生,您着急找我有什么事情呢?至于米勒和安德森,他们是听到您找我这才跟过来的。”
果然,终究是在职场历练过的,能坐到主编位置上的也不是笨蛋,一手以退为进,不仅缓解了布莱恩刚刚塑造起来的气势,还抛出问题,并把争吵原因赖到了布莱恩头上。
谁让你不打招呼,这时候跑了过来呢?
可惜,布莱恩也不是原本那个还在上学念书的雏鸟,他也不接招,而是拍了拍桌子。
“近来你们三位也很苦恼吧,约翰逊坚持《曼彻斯特卫报》原有的精确完整报道标准,新来的米勒先生和安德森先生则是主张以商业目的为中心,重新整改报刊栏目,调整重点针对对象。”
“可是主编职位只有一个,到底该听谁的呢?”
布莱恩一席话彻底掀开了遮掩住问题的遮羞布,也就是第二个问题,因为老泰勒收购了另外几家报社,随之而来的人才过剩问题。
虽然报社扩大了,但职位还是那些职位,难道放这几人离开吗?老泰勒收购目标其中就有这些人才,他决不肯放他们走,难道要迁就三人设置三个职权相似的主编?
这不仅是权力分配的问题,还关系着《曼彻斯特卫报》未来的主营方向、以及报道风格的问题,这是关乎着报刊发展的长远性问题,马虎不得。
而且新式印刷机的产能过剩问题也与之掺杂在一起,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可惜,在老泰勒想出解决办法之前,他就回归了信仰的怀抱。
约翰逊三人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被打破,眼瞅着他们又要开始争吵,布莱恩急忙打断。
“别急,我有办法!”
“但是为了我们有个新的开始,我提议将报刊换个名字。”
布莱恩乐呵呵的看着一脸好奇看过来的三人,轻声道:
“就叫《卫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