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喊

134团的冬天总是比城市里冷的那时的我尚且没有记事的能力是后来听妈说的爷爷怕把我冻着于是在我第一次来到向日葵花地前的小土房前时才留下些供今日追寻的痕迹我推开看起来没有实际上厚实的铁门门外白皑皑一片的成就了我的迷失率先留下痕迹的是门上悬挂的铃铛声先看见的或者说先听见的是奶奶还是爷爷的声音与想象中不同老人没有认出来人是谁我大喊着我的乳名短暂的沉默过后视线里出现了老人笑着的面容是奶奶与这副模样一同挤进我眼睛里的是小土房的真容玻璃柜台蒙上很厚的灰尘货架上挂满了叫不上名字的零食空气中弥漫着很呛的烟草味麻将声和嘈杂的响动这些个感觉是同时进入我脑中的视野中的黑暗还未完全散去从奶奶的怀抱中挣脱开始磕磕绊绊的满足我探索的欲望走进第一个房间是在我儿时记忆中本以为消失的土炕炕上侧卧这一个面色红润的老人是爷爷爷爷露出和奶奶同样高兴的表情想要开口说话可我早已经跑进了里屋四台麻将桌男人女人都是我认为的很“结实”的那类人大声说笑着麻将碰撞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男人女人都抽着烟我觉得他们是坏人赶在妈妈揪我回去向爷爷问好前我又跑了厨房也小小的出来一个破破的锈迹斑斑的水龙头好像一切都是土做的眼中的好奇仍旧没有消散我跑进了后院有只脏脏的小土狗正哆嗦着舔舐着它打结的毛发注意到我的存在它蹦起来跑过来摇尾巴我开心了抱起它走好像我们是本就认识的好朋友一样它吐着舌头到处转头我瞪着眼睛四处张望是两间堆满杂物的土房子旁边有条小道黑黢黢的我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小道的尽头有股冷淡的粪臭味我看着前面堆成小棚子的地方这是爷爷奶奶的厕所吗转过头去是一片小菜地菜地上没有积雪也没有菜只有一片光秃秃的土地我站在那不知道在做什么怀里的小土狗叫了一声我才听见妈呼唤我乳名的声音正在变大妈也从黑黢黢的小道里走了出来看见我抱着小土狗拉起我就走说小狗脏小狗在我被妈拽走的时候掉在地上它还是吐着舌头摇着尾巴我一边被妈拽走一边回头看它小狗冲我叫了一声卧在地上了进屋了黑暗再次蔓延了我的视线好久看不见东西跟在妈后面的我磕磕碰碰的我被带到爷爷那里老人还是笑呵呵的手里把玩着两个铁球旁边坐着的还有一个我没见过的人是我叔叔我记不清爷爷说了什么只觉得那里的人说话也有些土我听不懂我觉得我被黑黑的小房子关住了于是在爸妈和爷爷奶奶说话的时候我一溜烟又跑出去了铃铛声妈喊我的声音都被那铁门挡住了白皑皑的一片又猛的冲进我的脑海眼睛睁不开也看不见我回头看了看这个小小的黑黑的土房子门口立着一块颜色快要掉完的牌子“百乐购物”我站在那看着现在已经想不起那时在想些什么城里没有这么厚实的雪地我开始撒野两溜子鼻涕很整齐的冻在脸上衣服裤子也结了冰我不觉得冷甚至不觉得累我觉得这雪地可比小土房有意思多了直到家里人开始喊我的乳名我才作罢晚饭的时候又来了一些我不认识的人他们见我都笑都说着我听不太懂的话脸一样红皮肤一样黝黑我手里拿着馍馍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奶奶给我夹菜爷爷也冲我说我听不太懂的话我也笑笑叔叔说我害羞可我听不懂也不知道说什么我觉得我笑的很假也就这么一想我觉得他们冲我笑的也不真很多细节现在已然记不起记得第一次回去的时候奶奶和爷爷都送我们我挥挥手可心里却在惦记小土狗往后三四年里回134无非夏天冬天在市里的时候奶奶有时打电话说她很想我可回去之后我却感受不到什么亲切我想或许因为我总在外面撒野可我到小学过半才擦去一点土土的印象“方言”在那之前我总觉得小土房待不住有那么一天爸爸放下叔叔打来的电话说小土房要拆了奶奶爷爷都不舍得说实话我也有些不舍可那大多来自门口马路对面的沙包和冬天的雪地又是一年春节这次来到小楼房了推开看起来和实际上都很厚实的单元门我又被熟悉的黑暗包围后来知道这黑暗叫“雪盲症”出门接我的还是奶奶是电话里非常思念我的奶奶可奶奶还是没认出我就像第一次一样仍旧是我喊出了自己的乳名奶奶有一次给了我一个拥抱小楼房里亮亮的比小土房干净许多爷爷还是侧卧在那里还是看着我笑可我觉得爷爷的脸不如在小土房红润了我坐在沙发上比土炕软看着电视机比小土房的大可又是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我一溜烟又一次跑了出去这么来来回回的跑跑走了很多时光呢那些和我一起溜走的时光正在让这回忆逐渐模糊一年夏天回去结识了几个小伙伴他们说要带我去水渠钓鱼虽然妈那次没有跟着回来可我还是有些犹豫玩了一整天他们说要做鱼钩于是几个兔崽子开始拔草坪上的水管子这一幕恰好被正在晒辣椒的陌生老奶奶看见于是指着我骂到城里来的小野种我害怕了哭着跑回去可她竟然追到家门口我浑身白天钻草地是虫子咬的包奇痒无比爷爷也很生气的训斥着我可我这时又听不懂爷爷在讲什么了但我能听懂门外那个奶奶在说什么我嚎啕大哭一边胡乱抓挠着虫子包一边挨训哭的越发凶狠如今也记不清到底是痒的太狠还是挨训才让我哭的那么凶往后的记忆像是断了片又或许是太过一致我已经记不起只记得再一次次回去爷爷的面孔越发疲惫了上初一的时候爸爸有一次挂断了叔叔打来的电话我印象里叔叔的电话说的都是很重要的事爸爸放下手机眼眶有些红“老头子走了”我知道是爷爷不在了我至今也会怀疑是不是回忆出来岔子我记得当时的自己并不难过的听见爸妈都要回134我得借住发小家一周还有些过分又突兀的开心晚饭的时候发小的妈妈问我我说爷爷不在了很奇怪我认为自己的难过和小时候的笑容一样不怎么真实我还是哭了但没弄懂为什么一周过去爸妈回来了我听着爸平稳的语气讲述着爷爷的离去爸说爷爷一个人躺在养老院的床上房子里没人爷爷开始喘不上气等人发现时爷爷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我听的难受我想爷爷当时一定想见见我一定想说好多好多话可爷爷就是孤零零一个人离开了眼泪总是出现的毫无预兆像当时像现在正在回忆的我我长大了快要成年如今已经可以听懂方言如今已经不在往外跑今年过年时爸喊了我的大名说要不要一起去看爷爷我起身同去过来好久又回到134记忆像被打翻的水桶涌上来的却全是爷爷的样子小房子的一切我玩耍的一切已然没有出现有的只是记忆里爷爷逐渐虚弱的面容车上我就哭了但没有出声我抽泣着看着窗外白皑皑的一片到地方下车我愣住了我不知道小时候的我如何做到在这么冷的天气撒一天野不回去来到石碑前叔叔和爸妈清扫了周围的积雪我看着那黑色的石板怔怔出神烧起火我开始往火盆里丢纸火苗往我身上窜可是一点风都没有我在心里默想“爷爷杨杨来看你了”想到这里火苗又往我身上窜了窜我鼻子一酸起身转过头去偷偷抹眼泪烧完东西和爷爷说了再见坐上返回的车我开始问自己为什么在外面冻的衣服结冰也不愿意回小房子坐坐呢为什么被咬一身包也不愿意回小房子坐坐呢为什么先前的再见没有更大声一点呢回答我的只有被模糊的视线和发红的眼眶也就在几十分钟前我忽的觉得这些回忆在生锈锈到让我闻到了味道于是我要把模糊不清变成片刻的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