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不由己
“做这一行呢，最受不了就是客人完事之后，她还要问你为什么要做这行。我心想，这关你屁事啊！
要不是爹妈不争气，我资质又不好，我会躺在这里等你上来？”
面容消瘦的男人，捂起脸，弓着腰，虾米一样侧躺在草席上。
相比之下......
另一处草席，江不易神采奕奕。
他将周遭收拾得干干净净，一鼎破损的香炉，袅袅青烟，驱散阴湿浊气。
青烟入鼻，他吐出口气，胸膛的腱子肉跟着起伏。阳光洒落，皮肤微微泛起铜色，剑眉下是双溢出情愁的眸子。
他道：
“她话还这么多，证明你做的不到位。”
“什么叫不到位？”消瘦男人抬眼，有些不服气。
阴湿的环境下，忽然有冷风吹过，他却缩了缩脖子，萎靡的精神，像又挨了一刀。
“不是说不能躺着，但是......”江不易声音悠扬，顿了一会，道，“但是，柳三，这样不行的，偶尔，你也要站起来。
不是所有客人，都希望你死鱼一样躺着！”
“那不行，入行那天起，我就发誓，只要是站起来的钱我不会赚的。”柳三虚弱的摇摇头。
“那你没救了......我知道，都做这一行了，还有什么盼头，说到底，不过图个苟且偷安。”
江不易压低了声音，眼中却有丝光彩闪动，“可我不一样，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本就低贱身，再自甘堕落，就彻底没救了......”
“我也不一样，我感觉我本来就没救了，彻底没救那种！”柳三激动大喊，一甩手，翻了个身，大字形瘫在草席。
“想开些，你这边，除了来来往往的老大姨，偶尔还是有一两个中年胖女修......”江不易好意安慰起来。
“......”
柳三唉声叹气了好一会，默默道，“苦倒不算苦，比起那些风吹日晒的活，这安稳太多了。
你听说了没啊。
昨天出镇子走货的三十人，已经死了二十八个半，有半个人是爬回来的......这才走出求仙镇不到两里地。
扎在这里没出息，但起码能活命啊。”
“这么近就杀人，应该不是邪祟，可能是大佛头又开始吃人了。
自从十年前，镇外庇护商客的大庙被污染，每年庙里的佛像都要吃上几百个人洗身。”江不易思索后，叹一口气。
“原来是大佛头，那不得死很多人，又是段腥风血雨......这年头离谱，拜佛都要看黄历，不过人死多了好啊，出去的男人死越多，我们就卖得越贵。
我妹昨天捎信来，说家里遭了灾，她还要交学费，这个月我得多寄点。”
柳三挪了挪屁股，眉头紧锁着，又问：“对了，昨天，我见有个粉衣小姑娘到你这。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姿色的少女？”
“什么少女，是东八坊的媚小仙，磨叽非常，来了起码有半个时辰。
还非要我给她喂。
这都是什么事啊，明摆着不是想多占我便宜？”
“我还从未做过这种事情。”
“不过她出手大方，愿意多给一百钱。”
江不易一手枕在脑后，半躺着，破损的墙缝间，冒出来根狗尾巴草，他拽下来，叼在嘴里，微微闭上眼，才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只好从了她。”
“嘶，原来是媚小仙，此人我听说过，生得童颜模样，却是不小了，嫁了三任丈夫都是第二天暴毙，说不定花样还在后头......你可是要小心了。
不如这样，下次来，介绍到我这，我这东西是小，但也能喂......”
柳三翻了一个白眼，语气有点酸酸的。
在他跟前，插着一块牌子。
牌子上的字模糊不清。
只见得写有十钱一......十七钱两......二十三钱包......
“整个求仙镇，没什么是真的，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但出来做就是求财，怕她做甚！”江不易嘿嘿一笑，将嘴里的狗尾巴草吐了出来，
“小有小的好，大有大的棒！只要她给的钱多，不要说一次，就是喂两次三次，我这库存都够！”
“哼，我就想不通了，你卖的比我贵，生意还比我好！”柳三语气愈发的酸。
他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就因为这家伙多了双多愁善感的眼睛？
“嘘，有修士来了！”
柳三抬眼看去，轻“咦”了一声，有人从台下走了上来。
此人一身淡紫色长袍，扎着马尾辫子，身材匀称，女儿身，却有一股凌厉气质。
“原来是周管事来了，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贵......干？”
周管事冷哼一声，未做理会，仔细看了牌子一眼，才问：“你这怎么卖？”
“芝麻十钱一斤，十七钱两斤，二十三钱三斤，包香！”柳三答。
“橘子呢？”
“橘子十五钱一斤，二十七钱两斤，三十八钱三斤，包甜！”江不易抬起头，朗声道。
“好啊！城外混乱，你等趁机哄抬物价，扰乱市场，该当何罪？”
周管事怒斥，如惊雷炸响。
“......”
“......”
“周管事要不来点芝麻，你好像有两斤芝麻落在我这了。”
“周管事来尝尝橘子，很甜的，不收钱！”
周管事一脸的嫌弃：“柳三，你这无精打采，见到客人还癞蛤蟆一样躺着，就这样做生意的啊？
罢了罢了。
看这两斤芝麻的份上，不难为你。”
周管事捡完芝麻，又来到江不易跟前，挑挑拣拣。
从一堆橘子掠过，见到江不易清朗的脸庞，微微恍然，她忽然有些忍不住，怒道，
“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正值青壮，灵气充裕的年头，不求仙问道，为何在这阴湿的市场，扎在一群妇孺堆里，做这等低贱的地摊生意？”
此话一出，顿时气氛有些尴尬。
在这摆摊的都是老幼妇人，两个大男人扎在这里的确很显眼。
这就好比，一支军队里的所有人都在冲锋杀敌，却有两个大男人留在后方。
吃饭的时候还坐小孩桌。
其实，这也怪不了两人，就凭两人的条件，一辈子也弄不来一颗修真用的进阶丹。
柳三答：“修仙是不可能修仙的，修仙死得太快！”
江不易想了一下，觉得柳三的回答太粗糙，于是道：“家里遭了灾，妹妹要上学，我身体受过伤，不能修炼。
只能摆摆地摊，卖些橘子这个样子。”
总不能说就我俩资质不行吧？
开玩笑，外边这么危险。
自从动乱开始，求仙镇里派出去的男修都死得差不多了。
没背景，越有修为，死得越快。
柳三：“......”
“唉，我是个女人，我懂，我懂，苦命人，不容易！”
周管事嘴里说着，手上功夫没闲，装了满满一袋橘子，才满意起身。
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镇外妖魔作乱，为筹备平乱资金，坊市决定多加三成租金！”
言毕，周管事拎着芝麻，提着橘子，满意离去。
柳三：“......”
“摆个屁的摊，今天不想干了！”
江不易大骂一句，收拾利索，挑起橘子，大步往坊市外走去。
“呵，还劝我呢，这点风浪都经不起！”
看着江不易背影，柳三冷笑，像是终于战胜了一局，呢喃，“修仙是不可能修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修仙，只能摆摆地摊，卖些芝麻这个样子......”
......
“三七巷子在哪呢？”
江不易出了坊市，大步流星，拐了好几个弯，终于是踏入了一个阴暗的小巷子里。
巷子的尽头。
周管事双手环抱于胸，身上凌厉早已不显，甚至有几分焦急。
见江不易跟来，呼吸一沉，脸上浮过一丝得意。
“我说你，如何知道来这三七巷子找我？”周管事笑问。
“摆地摊不用脑，就只能一辈子摆地摊。
方才你装了三斤橘子，脚尖又在地板上连点了七次，望着这边方向。
最重要的是，离开时的一瞬，你目中闪过不该有的神色......”江不易放下担子，宽阔的胸膛显露出来。
“你是懂女人的。”周管事太满意这个回答了。
“那我就把话挑明，城外大庙近期开始躁动，十天后，我被派往青牙山请香封佛。
此去一连半月，山高水远，我想找个男人，排解寂寞。
至于安全方面，你放心，这次行动有朝廷组织，与以往不同，就算遇到危机，也有办法先送你回来......”周管事娓娓道来。
“你要是答应了，今年的摊位租金想办法给你免去，另外，还会给你营养费，三两白银......”
“我要是不答应呢？”江不易心中一沉，“我可是正经人。”
“下个月租金加的不是三成，其实是三倍，先前说的三成，只不过是为了暂时稳定商户，你前几天才刚进过货，兜里肯定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