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简单的记者
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几十米，直到看不见那座破烂的土坯房，陆允川才放慢了脚步，抚平心跳。
回想着刚才的情景，他第一反应就是想笑。
自己果然还是带着后世幸福生活中的、那种书呆子式的想当然，还想着要怎么用一种充满人文关怀的方式去送鱼，顾全人家母女的尊严，可没想到，饥寒早已经把她们的尊严磨没了。
想着自己瞥见的那抹白皙，他摇摇头，把这个画面彻底赶出了脑子。
无论是出于后世的教育还是他本人的认知，他都永远不会去欺辱一个寡妇，一位母亲。
回到家，熟练的杀鱼、下锅，陆允川就坐在土灶前，看着火光发呆。
他总觉得自己心里有疑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吃饭时，陆允川也没理会老爷子夸他孝顺的话茬，而是匆匆的扒完饭，就回房睡觉了。
看着神不守舍的孙子，老爷子也不说话。只是把旱烟袋凑近煤油灯，吧嗒吧嗒的抽了一袋烟，就灭灯回房睡觉了。
他了解孙儿，就算孙儿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自己只需要陪在孙儿身边，等他开口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鸡还没叫的时候，陆允川就醒了。
昨晚因为心里压着事儿，他睡得并不好，原本以为会睡个懒觉，可没想到还是起了个大早。
他下床，伸了个懒腰，全身的骨节发出噼啪噼啪的爆响。
感受着熬夜后依旧充沛的精力，陆允川原本阴郁的心情也缓和很多，前世自己是个奔三张的老菜皮，熬一次夜赶一次稿，第二天都会变成一只再起不能的弱鸡，哪像现在的活力少年。
出门看了看，爷爷还没起。
按照身体的自然惯性，陆允川出门跑步，绕着村子跑了个大圈，一路跑到后山的那片小竹林。
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双湖大队，算是周边风景最好的一处观景点，就是平时没什么人来。
在竹林里驻足打了几套拳，然后陆允川才像是完成了什么必做事项，浑身轻松。
这身八极和形意交杂的功力，他旁敲侧击的问过爷爷，确定就是爷爷教的。
从五岁起，除了生病，每天早上陆允川都会雷打不动的练几套拳，真正是浸淫了十三四年的童子功。
打完了拳，陆允川回家，爷爷已经起床了，生产大队的铜锣也敲起来了。
公审会、枪毙什么的闹了三四天，大家也闲了三四天。
今天，生产大队的社员们又得出工劳动了，毕竟湖堤还没完工，明年的春汛可不等人。
和爷爷打了招呼之后，才走到大堤上，陆允川就遇见了火急火燎在找他的陆盛国陆支书。
“五爷爷，怎么了这是？”看着陆支书的急躁模样，陆允川直接询问。
陆盛国的父亲辈分大，老爷子都得叫一声叔。所以陆盛国虽然才四十不到，就已经在村子里有了一大帮孙子和重孙子。
对待自家人，陆盛国性子也和善，所以年轻人经常喜欢和他开玩笑。
陆允川平时虽然性子沉静，但也是喜欢和陆盛国开玩笑的。只是他现在心里装着事儿，也没兴致开口了。
“哎呀，允川，你可来了！”陆盛国一把抓住陆允川，“你今天就别上工了，队里有大事儿，我直接给你记一天的工。”
拉着陆允川在筑堤的大石头上坐下，他才又开口说明情况：“昨天县里来通知，说是省城的报社要来记者，采访张岩的那个事儿。”
“那这是好事儿啊，让人家省城的记者好好采访你一下，嗯.....在大队书记陆盛国的倾力协助下，公安战士智破奇案，你觉得这个提法怎么样？”陆允川对记者可没什么好印象，直接开口敷衍。
“哎呀你小子，就别扯淡了。”陆盛国看来是真急了，也不管陆允川的打趣，直接就竹筒倒豆子：“昨天那俩省城来的记者不知怎么就来晚了，等他们吉普车开到大队，张岩都已经给枪毙完了，那个带队的宋记者发了好大的脾气，原本说好昨天下午就采访你的，也给推到今天了。”
大概说明了下事情背景，陆盛国拉着陆允川的手细细叮咛：“那个宋记者，脾气大的很，你今天就替我接待他，正好他也要采访你。湖堤上的活儿已经拖后了，我得看着大家把进度好好的赶一赶。”
“哎，五爷爷，接待什么的你可别找我，我嘴笨，万一又把人省城大记者惹生气了，那还是你受罪啊”，听着陆盛国的叙述，陆允川心里已经勾勒出了一副省城记者的模样，他可不想上赶着去感受“新闻学的魅力”。
“你这孩子！”陆盛国可能是真的不喜欢那个记者，皱了皱眉，直接开口加码，“只要你去，我就和金会计打招呼，给你算两天的工，成不成一句话！”
嚯，这牺牲够大的啊。
陆允川一挑眉毛，大队里陆姓和金姓两个大家族这几年来可不对付，从陆盛国当上大队支部书记就开始明争暗斗，毕竟金会计之前也是想着当支书的。
在竞争失败后才“屈就”了会计的职位。
现在陆盛国都能拉下脸去找金会计给自己挪公分，看来那个记者不简单啊。
“我不要公分，就是以后你得让我去你办公室里看报纸，还有，大队的自行车这两天借我用用，我要去县城。”趁着这个机会，陆允川赶紧加码。
他说的报纸就是《人民日报》，整个大队都只有一份，陆盛国宝贝的不得了，每一份报纸都整整齐齐的收集成册，锁在办公室，就连金会计想看，都只能在支书办公室里看完，别想拿走。
身处小山村，连个收音机都没有，如果陆允川想第一时间了解国家大事和时代动向，策划自己的搞钱大计，《人民日报》可以说是唯一手段。
“你这......行！那你小子可得注意，弄脏弄皱一点儿我都饶不了你！”磨了半天牙，省城大记者的威慑力终于压过了对《人民日报》的喜爱，陆盛国一咬牙，直接答应下来，至于自行车，他连过问都没过问。
“行！那咱们一言为定！”敲定了搞钱的信息渠道，陆允川心情大好，顺带着又打听了一句，“五爷爷，那俩记者是何方神圣啊，让你这么如临大敌的?”
陆盛国撇撇嘴，似乎对这个所谓的“记者”十分不屑：“就是个闲的蛋黄都流出来的城里少爷，留着长头发，还穿的怪模怪样的。”
顿了一下，他害怕陆允川不上心，又着重叮嘱了一句：“虽然这样，但人家是正格的省城记者！得给咱们写新闻的！而且上边都打了招呼，总之你上点心啊！人就在大队部，还没起呢，你快过去吧。”
看着社员差不多都来齐了，陆盛国又火急火燎的要去安排工作，走到半道上，又像是想起什么，折回身：“那俩人昨天折腾的够呛，我一生气就给他们安排到原来的知青宿舍住了，那俩小子还跟我嘴硬，你直接去知青宿舍等他们。”
闻言，陆允川一乐，看来五爷爷也是蔫坏啊，给人安排到凶案现场隔壁去了，这哪能睡得好。
“那他们如果没起，那我就先去你办公室看报纸了啊”看着陆盛国越走越远，陆允川赶紧喊了一声。
陆盛国没搭理他，只是背着身挥了挥手。
行吧，陆允川就当他答应了。当下他也不耽搁，干脆利落的转身，准备起驾大队部，去会一会那两位省城来的大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