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剑道天才!
明月如刀,割开黑夜沉重的帷幕,月光似练,垂在林间的空地上。
篝火熄了,余柴半焦,黑魆魆一片,如同一个窟窿,烫在月光这块布上。
血液汩汩流动,像一团火,要燃尽世界。
这团血焰比篝火更加可怕,野鸡挣脱了束缚,一刻不敢停留,随着钱元宝的脚步,扑棱棱往林子里去了。
四下寂静,唯有三人的喘息。
徐守节和江晚姜坐着,裹着灰尘和血污。夏辞站着,风吹起篝火的余烬,卷起月光与火光点点,绕在他的身旁。
江晚姜看得有些痴了,徐守节稍一迷惘,快速清醒。
他攥紧了右拳,举在胸前,似是要向谁挥舞,可他的视线在飘移,扫过地上零落的鸡羽,望向林子深处。
他跳起身:“快走!”
江晚姜跟着站起身,看着夏辞。
“还少一个人。”夏辞丢开刀,拿起剑。
长剑沉重,他不得不双手握着剑柄,让剑尖垂在泥土上。
“我们救不了她!”徐守节咬牙道。
他松开拳头,看着夏辞,真诚而严肃:“我估算错了,虽然领头的罗教妖人没来,但多了另外两个罗教妖人。一共六个人,公主引开了新来的两人,还有一人拾柴打水去了,他们马上就会回来!”
夏辞一怔,看向江晚姜。
女孩点了点头。
还有三个罗教妖人。
三个孩子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也只勉强杀死了三个。他们不可能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夏辞低下头,握住剑柄的手掌松了松。风吹入掌心,汗渍冷却,激起一阵凉。
技巧的卓越难掩肉体的孱弱。若这具身体是成人,夏辞有把握面对三个罗教妖人,但这具身体只是个孩子,还是个大病初愈的孩子。
连杀两人,已让他口干舌燥,精疲力倦。
“走吧!”徐守节催促,“殿下已说过,若事不可为,不必为了救她冒险!”
夏辞没有回答,探手向腰间,摸了个空。他扫视左右,在行李处见到了熟悉的水囊。
他向水囊走去,脚步起初很慢、很轻,越走越快,越走越沉,长剑在他手中,剑尖划开草皮,撞开碎石,插在泥土里。
他捡起水囊。
冷水灌入咽喉,却似烈酒,热了身子,沸了血液,定了决心。
空水囊落在地面,夏辞舔了舔嘴唇。双唇湿润,一如他在这具身体上初醒之时。
喂他水,喂他药,救他性命的女孩不在身旁。
他如何能走?
徐守节从男孩的双眼看出了他的想法,低吼道:“这不是英勇,而是愚蠢!”
夏辞笑答:“愚者英,蠢者勇。”
“这是送死!”
“我留下,你们走便是。”
徐守节无言,看向远方,又看夏辞的侧脸。
他没想到,这个最为自己所忽视的男孩,竟成了最让自己忽视不了的存在,不论是力量还是品性。
自被罗教妖人绑架起,意外重重,危险重重,他并非没有压力,只是不表现在脸上。
他有些胸闷,深深地吸气,血混着泥土的味道钻入他的鼻翼。他知道走才是最明智的决定,可最明智的便是最好的吗?
他看向江晚姜。
女孩趴在尸体上翻找,寻得了一把匕首,抽出鞘,戳了戳身下的血肉,试了手感,攥在怀中。
她抬起头,无需多言。
……
至少天时还在他们身边。
风吹动了云,云笼住了月,地上漆黑一片。
打水拾柴的罗教妖人听到了动静,先一步赶回,他受过训练,用过明目的药膏,便是最黑的夜,也能见到一些轮廓。
三个人影静悄悄地躺在地上,血腥味扑面而来,他打了一个激灵,停下脚步。
距离那片空地还有十余步,他没有向前。若敌人未走,他过去,便落入了陷阱。
他探手向腰间,要发出救援的讯号。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抬起了手,风带来嗬嗬的声响,这是血液堵住喉咙的声音,是临死之人最后的喘息!
再晚片刻,同伴就会死去,他再也问不到线索!
他迟疑一瞬,依旧先掏出了腰间的短笛,含在口中吹响,再迈开脚步,冲向同伴。
他很谨慎,发出救援的讯号后,才奔向现场,但他还是大意了。
当他的长靴踩在尸体的肩旁,一道银光自下方窜出,一跃而上,咬住了他的咽喉。
熟悉的嗬嗬声响起,第四个黑影倒在大地上,血爬满了草叶,黑夜重归寂静。
血未冷,两道人影从反方向的林子里窜出。其中一人腋下夹着一个女孩,正是宁青岁。
小公主使尽浑身解数,拖住罗教妖人,为同伴争取时间,但在哨声响起后,一切再无作用。
月露出了银边,微光洒下,照出两人的轮廓。
两个罗教妖人一男一女,青年模样。女人将宁青岁丢在一旁,按着腰间长刀,去看两具趴在一起的尸体,男人双手空空,走向那尚温的血。
与上一个罗教妖人相比,两人过于轻率,夏辞和徐守节心中闪过不安,但他们已没得选。
三具尸体被掀开,三个孩子持着刀剑,刺向两个敌人!
徐守节用刀,撩向女人的双腿,江晚姜用匕,刺向女人的胸后!
女人的刀拦住了徐守节的刀,侧身一脚,踢在江晚姜的心窝。
徐守节还想再战,女人的手掌已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按倒在地。
转瞬间,两个孩子已经失败!
徐守节抬起头。他们暂败不影响大局,只要夏辞那边胜利,就有翻盘的希望。
他虽尚未修行,但家学渊源,他确信,罗教妖人不可能接住夏辞的剑!
云远去了,月光照亮大地,照出一柄静止的剑。
“怎么可能!”徐守节惊愕。
夏辞手上,那柄本该刺入对方心脏的剑,停在了对方胸前。
罗教妖人用五指捏住了剑刃,剑尖只破开了对方的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罗教妖人冷哼一声,一甩手臂,长剑飞出,夏辞被那巨大的力道掀倒,撞在一旁的树干上。
罗教妖人不依不饶,只两步,便来到了夏辞身前,一掌劈下。
夏辞向一旁翻滚,对方的手掌落在树干上,咔地一声,大腿粗的树木应声而断,扬起灰尘。
“修行者!”徐守节舌尖满是苦涩。
仔细观察,那罗教妖人手掌上覆着黑色光点,这是魔气流动的表现,对方已经踏入了修行路!
夏辞的剑再利,如何能以一具凡躯,对抗踏上魔途的修行者!
他们惊愕,罗教妖人同样惊骇。
男人一摸胸前,血浸湿了衣裳,若他反应慢一刹那,那柄剑就会刺入他的心脏!
即便他是修行者,被刺中心脏也会死亡!
他竟差一点死在了凡人手中!
后怕之后是愤怒,扭曲的自尊在嚎叫,他死死盯着夏辞,拔出了腰间长刀。
夏辞强忍后背的疼痛,抽出怀中匕首,血从他的嘴角流下,他的双眸如墨。
“许大哥!”压着徐守节的女人出声,制止同伴。
这些孩子是魔族的财富,是他们的功劳,不应损坏。
“你没见他差点儿杀了我?”许姓邪修冷冷道。
“能伤到大哥,定是惊才绝艳之辈,将他送至魔族,我们可得大功一件!说不定可以留在雪原,不再分开!”女人道。
“大功?大功又有什么用,留在雪原不还是魔族的狗!”许姓邪修大踏一步,眼中凶光毕现。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他舔舔嘴唇,笑得残忍,“既是天才,不能一刀杀了,要慢慢享受。”
“大哥!”女人又劝。
“不必多言。魔族不知他的厉害,只当他是个小官之子,死了也不碍事!”
许姓邪修又进一步,夏辞握紧了匕首。
徐守节奋力挣扎,却摆不脱女人的手,江晚姜冲向夏辞,刚起身,便被女人用刀鞘击倒。
月是明月,照清大地,照不透笼罩四个孩子的黑夜。
在这片绝望的黑夜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死一个小官之子不碍事,死一个公主呢?”
宁青岁捏住了属于她的瓷片,抵在自己的咽喉上。
锋利的瓷片割破了她的皮肤,血液流淌而下,在素白的颈项上画下一道红线。
“若我死了,魔族会如何处置你们?剁去手脚?还是剁去脑袋!”宁青岁高声道。
说第一句话时,她的声音和手掌一齐颤抖着,到第二句,她的目光已与手中的瓷片一样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