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魔音
真是糟糕的饥荒。
娘娘说,饥荒是上天的考验,是人修行路上的劫,渡过去,人就能成仙,渡不过去,人便会化鬼。
成仙成鬼,都是一瞬间的事。
娘娘对姜傲心说,你有仙缘,但老天给你的劫难你没过去,你逃避了,拿亲人挡劫,这是不对的。
她欠了太多债,还了以后,老天才能让她继续修仙。
娘娘问,你以前住的怎么样?姜傲心想了想,说她住的不好。
的确不好,在姜傲心的记忆里,那个屋子又小又破,窗户不行,屋顶不行,风吹雨淋,不像是房子,父亲总说,他会想办法,给家里人换个房子。有一天他带着姐妹俩进城,指着一个宅院说,他会想办法让姐妹俩和她们母亲,都住上这样的房子。
那时,十四岁的姜傲心站在那个高高的宅院门前,卑微的像路边的狗尾巴草。
她第一次见城里的房子,第一次见活在城里的人,父亲带她去见那些老爷,她低着头,不敢说话——其实她不是这种性格的,在村子里,她很要强,大家都说她像男生,但不知为何,那次和父亲进了城,她竟自卑起来。
她听见父亲说:“这孩子也有天赋,让大人帮忙看看。”但那人却摆摆手,说:“这孩子不行,烂命一个,没有妹妹好。”
她又听见父亲说:“那妹妹行就妹妹。”于是那人点头,拉开抽屉,从那堆得像小山一般高的古文钱中拎起几枚,放到父亲手上。
然后她看见那人起身,去拽妹妹的胳膊。
妹妹哭着喊着,但父亲却不为所动。
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呢?
她有些忘了,只是记得,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和妹妹回到了家里。
夜黑的厉害,风声也很大,掩盖了母亲的哭声,房间角落里,妹妹把她拉过来,低声对她说道:“阿姐,你不要怪爹,也别跟娘说,要不然,她又要哭了。”
姜傲心点头,她想说什么,但嘴唇刚吐出一个字,泪水就滴落下来。
是啊,她有罪,她有沉重的罪。
她恨透了饿,恨透了饥荒,她满腔愤慨,她渴望得到幸福。
她希望一切苦难都能离她和妹妹远去。
魔音如同重锤,反复敲击着她的大脑。
她呆呆的站在那,心脏扑通的跳,好似完整,却又好似被人用刀切割,哗啦啦的淌着血。
摇摆的心,让廉贞的能力失效,她呆呆的看着那人,问:“我还能救吗?”
救她的罪,赎她的孽。
“当然可以。”她看见一位慈祥的女子,坐在白莲上,拿着玉净瓶笑着对她道:“恶因散去,再结善果,这便是成仙之道。”
成了仙,便可幸福,成了仙,再无痛苦。
碎碎念的时候,她又看见观音伸手,从玉净瓶里掏出一颗丹药,递到她面前。
“吃吧,吃了丹,便潜心修道,好好筑基。”
她又听见现实中,那人的声音喊:“娘娘赐你丹药啦,你还不快谢谢娘娘!”
她低声道了一句谢,接过丹药。
那人又喊:“快吃,快吃,这是天大的造化!”
她吃了,那丹药顺着喉咙滑下去,明明很小一颗,但姜傲心却感觉到了阻塞感,滑溜溜的,还在动。
“好了,好了。”周边的声音变得混沌,“从今以后,你便是本座弟子了。”
一切消退,她回神,看见那扭曲过来的头伸到自己面前,眨眼看她。
“不错,不错。”那人嘿嘿笑道:“好孩子,你真有仙缘,以后不要住那了,十三,带她去弟子房,从此以后,跟娘娘打坐修行。”
头脑的眩晕还没结束,姜傲心脸色难看,她感觉到了腹部不舒服,又感觉到了背后的皮肤不舒服。
但她现在只是低着头,不敢吭声。
“好了,今天就这样,下去吧。”
那人下了逐客令,蓝色的幽火熄灭,黑暗重新笼罩大殿。
十三面无表情的带她出来,又道了一句跟我来,随后也没有下台阶,往旁边走去。
姜傲心紧跟着它,越往里走,脚下的石板路便越高低不平,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沉闷的声响,两侧的立柱虽然粗壮,但是布满了裂痕。
经过一处走廊,他们便来到了弟子厢房,它随意推开其中一扇门,道:“以后你便住在这儿吧。”
屋内十分简陋,一张破旧的床榻,上面铺着一块脏兮兮的毯子,散发着一股霉味。床边的书架摇摇欲坠,上面几本典籍也残破不堪,书页泛黄且有被撕扯的痕迹。屋子的一角有个小火炉,但是里面的炭火奄奄一息,根本无法给屋子带来多少温暖,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寒意,吹着姜傲心的脊椎骨。
“娘娘赐你的人皮乃是法宝,等你熟练运用了,可用人皮代你出行。”狐管家没好气道:“那上面的典籍是娘娘的修行秘法,这是上一任房间弟子留下的,回头我给你拿几本新的,你先学着。”
姜傲心终于开口:“弟子平时怎么吃饭?”
可能是刚刚吃了【丹药】的缘故,她嗓子现在沙哑不清,像是受伤一样。
狐管家瞪大眼睛看她:“你都修仙了还吃什么饭?放心吧,你吃了丹药,不用吃饭。”
姜傲心又问:“那个叫田舒意的佛奴,你们打算怎么安排?”
“当然是把她扔回去,她那么忠心,让她当一辈子佛奴好了。”狐管家愈发不耐烦,“你没什么问题,我就走了。”
“能不能让她过来,和我一起住?”
“这是什么要求?还没有弟子提和你一样的要求。”
“能不能?”
“.......行,晚点我带她过来。”
说到这里,狐管家又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姜傲心摇头,见她没有了,狐管家冷哼一声,摔门离去。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她一个。
她坐在床上,手摸向背后,只听兹拉一声,那粘上去的人皮被她生生撕下。
随后,她又破开自己的肚子,在肠子里掏了半天,最终把那【仙丹】掏出。
血流了满地,她疼的流汗,看清了【仙丹】的样貌——
——那是一颗长着手指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