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今夕何年
曲非烟见黄伯流人多势众,恐怕一时之间不能强取,需想办法确定收藏之处,便想找机会潜入楼船。
可当她低头看向已没过脚踝的河水时,却惊讶地发现那些珍珠居然都浮在水面。
众人刚才醉心于观看三人厮杀,直到此时也方才发现如此异象。
侯千户厉声高叫:“这珍珠是假的!”
赵铁汉嘿嘿一笑,道:“真真假假,总之是落不到你们手里。”
他此时站在船头,如同渊渟岳峙,配合浑身血污,便如同刚下沙场的将军,哪里还有半分刚才跪求放过的影子?
只听“咚”地一声巨响,众人身子一倾,黄伯流巨大的身躯已落在船头。
他下落之势极重,若非这客船甲板结实,此刻已经被他砸出个大洞。
“这卖国贼不劳二位上官出手,我天河帮恨他入骨,便请交由我们发落,如何?”
黄伯流拄着春秋大刀,比所有人都高一个头,自然而然有种威压,但他语气却并不霸道,相反颇为和善。
两名千户对视一眼,侯千户干笑数声,道:“此人是朝廷重犯,黄帮主也敢代为发落?”
黄伯流朗声大笑,道:“哈哈,圣上仁慈忠厚,说不得便又被狗官迷惑,放他一马。我绿林人替天行道,杀贪官正是首功。”
侯千户冷冷道:“黄帮主这话,倒说的绿林好汉也似正经营生一般。”
李千户沉声道:“官府若是不允,你们只怕连走船拉纤都不得触碰!”
原来天河帮帮众近万,许多都是黄河两岸的船头和纤夫,便倚靠黄河水路出租船只,替人拉纤过活,只帮中有事方才集合。
黄伯流双目微冷,随即悠然道:“天下漕运,半赖黄河,纤夫走卒不知凡几,这位大人不让他们干活,恐怕作奸犯科起来,难以管束!”
李千户怒道:“你敢!作一个我们抓一个!”
黄伯流长声大笑:“我天河帮不才,也有上万帮众,每日均为斗米奔波,若是州府衙门的监牢塞得下,感谢大人赐饭还来不及!”
他最后一句说得极响,五艘楼船上突然门户大开,每艘都涌将出百余帮众,五六百人齐声大喝:“感谢大人赐饭!”,声震河面,响彻云霄。
曲非烟突然感觉身边多了一人,扭头去看,却是张元洇水回到船舱,此刻正披头散发地站在身边。
她被吓了一跳,低声道:“大白天的,你扮鬼作甚!”
张元苦笑,心道我不挡一挡,恐怕下次进城就要看见通缉榜文了。
侯李千户见天河帮声势惊人,心中也不禁害怕,侯千户只得微一拱手,道:
“既是如此,我等便卖帮主一个面子,但此事如何,恐怕还需督主发落!”
黄伯流大笑招手:“来人,撑艘船来,送与几位上官!”
此时客船早已沉没一半,河水已经淹至小腿,若不是被东厂和天河帮声威压制,大家早要乱成一团,东厂众人本来担心黄伯流只肯带赵铁汉上船,自己要是只能游泳回去实在难看,听他这么说,心下甚喜,侯千户拱手称谢。
东厂众人离开后,黄伯流走到赵铁汉身边,拉着他上船,对那艄公笑道:“我赔你一艘。”
说罢又对客船乘客们高声道:“诸位乡亲父老,都上我们的船去,无论到哪,均由我们护送便是!”
众人黄河行舟,本来担心会被这天下水道最大的黑帮劫掠,现在听说由他们护送,那正是求之不得,纷纷从楼船伸下来的跳板走上船去。
张元看在眼里,暗中点头,这次他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江湖中的人情世故。
他和曲非烟慢慢走上楼船,却见黄伯流和赵铁汉都在船舷边站着,望着他不住微笑。
“这位兄弟请了,老夫天河帮黄伯流。”
待到张元和曲非烟走到两人身畔,黄伯流抱拳笑道。
张元仍然保持着自己的贞子造型,回了一礼:
“小弟张牧之。”
赵铁汉笑道:“张兄弟与我素不相逢,居然慨然相助我对抗东厂,赵铁汉佩服。”
黄伯流见张元一直披散着长发,便将自己头巾扯了下来,递给张元道:“张兄弟,这个给你。”
张元接过头巾,却没有将头发扎起,而是当作蒙面巾绑在了脸上。
“在下自幼打家劫舍,占山为王,官府欲除之后快,此处人多眼杂,不便以真面目示人,两位恕罪则个。”
黄伯流和赵铁汉愣了一愣,黄伯流随即笑道:“不妨事,只是这位女娃娃却没蒙面。”
曲非烟笑道:“若是有人追缉我,我就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张元这才掏出根草绳,随手将湿漉漉的头发在脑后一绑,扎了个大马尾。
他看了看赵铁汉,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不是贪官?”
当面问一个官员是不是贪官本来是大忌,但张元实在非常好奇。
他前世本来爱看打虎,大大小小的清风类公众号关注了几十个,自认对于贪官面相有所研究,这赵铁汉直到真正和侯千户他们动手前都一直很像贪官,之后却越看越不像。
他当然也已经看到了赵铁汉贪污的“珍珠”漂浮在水面之事,知道这“贪官”身上所带财物其实都是假货,但若说这人身上没有油水,却又解释不了东厂为何追击。
赵铁汉傲然道:“兄弟,我是贪官,但不是卖国贼。蒙古铁骑蹂躏边关,我恨不得将鞑子生吞活剥。”
张元心下好笑,却觉得还接着问就不礼貌了,正沉吟着怎么结束话题走进船舱,赵铁汉又道:
“我是贪官,但贪得的钱财毫无例外都用到了边关军饷之上。当今朝野,风气腐败,为官不贪,则被定为异己,白白看着其他贪官收受黄金白银,用在荒淫享乐之上,既然这样,还不如我也来贪,只消把钱用于边关将士身上,也算贪得其所!”
他说得义正言辞,不由得张元和曲非烟不信,却又好像哪里不对。
张元听他这么一说,倒突然想起来一个自己尚未知晓这个世界的具体时代,连忙问道:
“赵大人,当今皇上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