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倭饷
次日清晨。
“开门—!”
“快开门!”
急促的叫门声把赵牧二人惊醒。
“我出去瞧瞧。”
赵牧让筠姐儿在里屋穿好衣服,自个披了件袄子就出了去。
篱笆院子外,一队膀大腰圆的税丁,或是持鞭,或是提弓,手握利器,如狼似虎。
在他们身后,还用麻绳串了几个灰头土脸的男丁,其中还有个瘦瘦矮矮的少年。
是李二婶家的小石头,往日很是乖巧懂事,今年才十岁!
这是要干什么?
赵牧眼瞳一缩,当即迎了上去,嘴上客气道:
“几位大人辛苦了。”
“废话少说,时限已到,二两倭饷,赶紧交了。”
领头的那个税吏手拿册子,不耐烦地催促道:
“若是没钱,你就跟我们走一趟,你是要交钱,还是跟我们走?”
说话间,几个税丁已是四下散开,隐约将赵牧包围。
“交钱,小的这就去取。”
赵牧心头一凛,这几个税丁下盘稳健,动作利索,绝非等闲。
他连忙应了声,回到屋里,安抚了筠姐儿一声,就拿了二两三钱银子出去。
“嗯?”
税吏掂了掂手里的银钱,察觉有异,眉头登时一掀。
他收了十几年的税饷,过手的银钱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多的三钱银子,算小的请客,喝几位大人喝杯酒。”
赵牧满脸堆笑,姿态放得很低。
“有趣!”
税吏轻笑一声,挥了挥手,四下散开的税丁当即不动声色的退开两步。
税吏拍了拍赵牧的肩膀,目光闪烁:
“听说你经常打到宝鱼,上次还卖了条青玉鲤给林大人?”
“侥幸侥幸。”
“最近湖上不太平,连林大人的家眷都被青蛟水贼袭杀…”
“啊?”
赵牧愣了下,心头暗道,不会那么巧吧,难道前天救下的那艘舫船里的妇人,就是林武师的家眷?
“…这可把林大人惹怒了,他单人独船,连拔青蛟水贼六七个据点,嘿嘿…”
税吏幸灾乐祸的摇了摇头,见赵牧一脸茫然,顿觉无趣,便道:
“你若是有闲钱,最好搬到城里去,这宁湖周围,怕是再难安生咯。”
这是看在赵牧多给的三钱银子的份上,给出的提醒,至于听不听,就不关他事了。
说完,这税吏不等赵牧回话,便领着一队税丁冲向下一家。
赵牧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熟练的叫门,交涉,收银,一家家,一户户。
有喊门三遍不开的,直接破门而入,交不上钱的,直接绑人带走,动作娴熟,一气呵成。
有敢挣扎反抗的,便是一顿鞭子乱抽,打得皮开肉绽,哀嚎连连。
所过之处,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所幸,吴六叔家,以及其他几个关系较近的邻居,在得到赵牧昨夜奉上的帛金后,都勉强凑够了倭饷,没有被抓丁充军。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是元气大伤,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个冬日。
都是本本分分的老百姓,起早贪黑,一日不敢歇,可为啥日子就过得这么难,这么苦呢?
昨夜吴六婶的哭嚎在耳边回响,赵牧咬紧下唇,只觉胸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这该死的世道!
“牧哥儿,你没事吧?”
筠姐儿不知何时来到了旁边,她抓着赵牧的手臂,小脸吓得煞白。
赵牧回过神来,看了眼远处那队牵着一溜丁壮离去的税丁,耳边传来声声抽泣哭嚎。
世道如此,他太过渺小,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唯一能做的,就是强大自己,保护好筠姐儿,独善其身。
“我没事,没事。”
他摇了摇头,揽着筠姐儿回屋。
今天的事情,对筠姐儿造成了很大的震动,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场景,让她惶恐不安。
所以,回到屋里,她就彻底爆发,热情似火,拉着赵牧上塌大战。
情到深处,她伏在赵牧胸口哽咽:
“牧哥儿,我要给你生个孩子…”
“一个怎么够,至少要十个!”
“唔唔唔…”
…
“咻咻咻—!!”
六根镖枪破空而出,“咄咄咄”的钉在了三十丈外的一截木桩上,落点刚好呈一个标准的圆形。
赵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活动了一下有些酸涩的臂膀,上前将二十四根镖枪回收后,继续下一轮苦练还债。
方圆三十丈内,草木摧折,凌乱一片,好似有一头妖兽曾在此肆虐过,到处都是骇人的枪洞。
早上税吏征收倭饷的事,彻底打消了赵牧心底滋生的那点得意。
虽然凭借“借呗”系统,他近来实力大进,收入暴增,还杀了两个武者。
但别说是宁湖县,就是湖东镇上的梁爷,一声令下,调集帮众,都足以将他逼入绝境。
不反抗,被人官商勾结,利用律法敲骨吸髓,折磨整死。
反抗杀人,就只剩落草为寇一条活路。
如今,自己杀了他手下的疤面几个,虽不知他为何没有别的动作,但迟早是要找上门来的。
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除此之外,还有城里的西门家。
现在回想起来,西门家对他的态度很不正常。
他不过是卖了两条宝鱼而已,附近几个村镇都有类似的幸运儿,偏偏西门家的管家,居然慕名而来,登门招募,太过刻意。
再联想到之前,王大娘接了西门家的急单,夜里来找筠姐儿…
而王大娘,又见过筠姐儿的真容…
所以,他们的目标,其实是筠姐儿?!
艹!
赵牧心里破口大骂,手中镖枪狂掷。
“咻咻咻—!!!”
雷鸣炸响,黑影破空,三十丈外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枯树,被六根镖枪准确命中,瞬间支离破碎。
如此技艺,在普通人当中,已是所向披靡。
但西门家,可是有不少武者!
回想起那日舫船上,三名武者交手时的恐怖情形,那远超常人的力量,速度,反应…
单凭预支的“飞枪大师”,根本不足以正面应付。
必须习武!
更何况,这西门家势力极大,不仅是宁湖县有数的豪商,而且手眼通天,在府城都有深厚的根底。
在这种级别的势力面前,赵牧甚至连蝼蚁都算不上。
“以后不能把筠姐儿单独留在家中了,不然危险。
屋子也不能住了,以后吃喝拉撒都在船上。”
赵牧当即中断偿债的计划,回收镖枪,火急火忙的回到家中。
“可是,牧哥儿,如果真的是西门家,我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筠姐儿放下手中的女红,轻叹一声,水灵灵的眸子霎时黯淡下去。
“我们…”
赵牧张口,一时语结。
是呀,天下之大,又能躲到哪里去?
船,终究是要靠岸补给的。
更何况,在户籍制度管理严格的大燕朝,若是离了原籍,便是流民。
而流民,又被戏称为“会说人话的畜生”。
“牧哥儿,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筠姐儿起身上前,拉着赵牧郑重道:
“若是那西门家逼迫我,我便一死了之,绝不让他们得逞。”
“说什么傻话!”
赵牧摸了摸她的头,仰头看向漏风的屋顶,怔怔出神。
要对抗西门家,只能借势,不可力敌。
而且,还要尽快习武,掌握更强的力量。
可原身留给他的记忆里,对宁湖县内各方势力的介绍极少,无法抉择。
“或许,他会清楚。”
赵牧收回目光,眼底浮现出税吏那张满脸横肉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