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而再

我叫王君，今年19岁，大三。

这一年，我做了一个决定，自杀。

并不是一时冲动，而完全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非要说的话，那就是生无可恋。

主观上，我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干什么都没意思；客观上，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能留住我的，家人、朋友、理想……那些早都和我无关了。

如你所见，对于这样的人，活着是很痛苦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所以，我想结束这种痛苦。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决定，好好做一回自己。

我制定了两个心愿清单，一个短期内可实现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步步去完成。

另一个……

无所谓了，人都要死了，梦想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在短期的心愿中，有去游乐园、登山、看夕阳、独立旅行这种从前没机会尝试的人生体验，这些都已经完成了。虽然，感受并不算太好。

果然，干什么都没意思呢。

清单最后一个，做一天自信勇敢的自己。

什么意思呢？

我的心里有两个我，一个受各种条件制约，只能表现出某种样子的那个平日里的我。

还有一个，是内心呼唤的角色，在我每次将就退缩逃避的时候疯狂叫嚣着要喷涌而出的我。

有的时候，她短暂地出现过，但大多数时候，她都被我困在心里。

今天，我决定把她放出来，做一天自信勇敢、随心所欲的自己。

第一件事，染头发。

橙色，最鲜艳最正的那种橙，我最喜欢的颜色。

理发师给我推荐了好多种，我都不满意，但我还是坚持继续找。

如果是平日，我早就因为不好意思而将就着染了。

终于，在磨了一个小时后，我选中了一个最符合我设想的颜色。

虽然还是有差别，但理想和现实怎么可能百分百对应呢。

理发师和我搭话，我思考了一下，扬起微笑自如地闲聊，谈笑风生。

和不相干的人社交对我来说确实是件麻烦事，不过眼下这几个小时实在无聊，手机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顺着聊会儿天。

如果能聊得来，那就算是意外收获了。

但大多数时候，我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与外界有过多接触。

现在的感受，也还不错。

最后他说：“小姐姐，你性格挺开朗哦。”

我笑笑，没吭声。

看来扮演还算成功。

理完头发，他熟练地给我推卡。

我对着镜子理理头发，朝他扬起明媚的一笑：“不用了，我活不久了。”

他当场愣在原地。

我轻松地笑笑，站起身拍拍他的肩，“祝你快乐。”

然后就离开了理发店。

向死而生的感觉，还不错。

其实所谓自信勇敢的一天也没什么具体的任务，只是照常过一天，但遇到事情的时候，做出和平常不太一样的反应罢了。

就比如，出门不久，我看到一个长在我审美点上的男生，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样子，不过整个人从发型到气质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

如果是平时，我社恐又自卑，问路都不敢，何况搭讪的勇气和搭讪失败可能承受的尴尬了。

不过今天日子很好，我酝酿了一下走过去，拿起手机朝他笑笑：“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他愣了一下，很惊讶的样子，点点头：“好，我扫你。”

通过申请后，我朝他笑着挥挥手，“祝你快乐，拜拜。”

我在外面逛了一天，偶尔也有人过来要微信，还有妹妹过来跟我合照。

她们说：“姐姐，你很漂亮。”

我笑着点点头：“谢谢，你们也很好看。”

想起上次穿汉服出门被合照，有人说我漂亮，我再三询问：“真的吗？是衣服好看吧。”

今天出门前我也特地打扮了一下，穿上了新买的连衣裙。

不过，没有化妆。

从来都不爱化妆，今天这个日子也没有必要。

既然要自信，就要从心底实打实的自信，干什么非要化妆才能自信呢。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我到江边坐了轮渡，欣赏了最后一天的晚霞，又去闹市区看了繁华的夜景，灯火通明，金碧辉煌，从前我最喜欢的景象。

最后，我在踩好点的一处绿地支起了帐篷，繁星朗月相随，花草树木为伴，结束了我生命中这潇洒恣意的第一天也是最后一天。

这一晚我睡得很踏实，也许是因为，天人感应，周围的生命给了我最后的安宁。

又或许是因为，这所有的痛苦，终于要结束了。

我一觉睡到自然醒，第二天，径直去往附近一处废弃的居民楼。

是的，我要跳下去。

当我开始考虑自杀的时候，我想了很多种方法。

想来想去，可能还是跳楼最方便，痛苦最少。

为了确保一了百了，我特意选了10层以上的高楼。

而为了让这件事的社会影响降到最小，我选择了这个偏僻的地方。

但是再偏僻也可能会有人路过，看到血腥的尸体形成心理阴影。

所以我选了白天。

并且，在手机里编辑了定时短信，请消防员为我收尸。

终归还是要麻烦别人的。

但这是我能考虑到的最周全的措施了。

我一步一步爬上顶楼。

这里恰好有18层楼。

18层，传说中地狱的最底层。

可我早就已经身在地狱里了。

还没爬到一半，我就气喘吁吁起来。

真是，如果我的快乐都能被收走，为什么不把我的痛感和疲劳也收走呢。

不过我也不急，走走歇歇，也很快就到了。

应该会怕的吧，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

我这样想着，走到了边缘。

然而，还没来得及感受，出现了一个意外情况。

楼底站着一个人。

一个男生，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纪。

看样子他是匆匆赶来，站在原地弯着腰气喘吁吁，在看到我的瞬间打起了精神，大喊着：“别跳！”

他怎么知道？

恰好路过看到我上来了？

虽然但是，他为什么就料定我一定是要跳楼呢？

这些都不谈，当下的感受是十分无奈。

为什么这么倒霉。

已经选了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是能碰到人。

为了避免多余的交涉，我往后退了回去。

他在底下反反复复地喊着“别跳”，语气相当焦急。

我更烦了，看了眼手机，快到时间了。

我是算准了日期时间想卡点的，他这一闹误了时间不说，他好像还没打算走。

躲是躲不过了，我深吸一口气走近边缘，朝下面大喊：“我上来拿个东西，没打算跳，你走吧。”

对方显然没信，继续喊道：“有什么事下来再说好吗，你再不下来的话，我只能打119了。”

我TM……

这家伙是谁派来的。

要死了都不让我清静。

强忍心中的不耐，我挤出一个微笑：“好的。”

然后快速下了楼。

到楼下，就看见他站在门口焦急地看着我，一点都不像第一次认识。

认识吗？

确实眼熟，不过帅哥都是相似的，眼熟没什么奇怪的，但绝对不认识。

好好一帅哥干什么多管闲事。

他最终没有开口，我也没有多解释什么，就越过他离开了。

走之前，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关心。

在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身上，我竟然感受到了久违的被关心的感觉。

但是很遗憾，这个时候的我，并不觉得温暖，反而很不耐烦。

是不是傻，为什么要这么关心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啊。

时间已经过了，为了维持这份最后的仪式感，我决定明天再来。

我将定时消息延后，漫无目的地在附近晃荡着。

休息的时候，我看到了轰炸一般的微信消息。

是昨天加的那个帅哥发的。

昨天简单寒暄过后我就没有再打开对话框，加他只是昨天的一时兴起，对于我这样一个将死之人，再和旁人产生联系有什么必要呢。

他也没有再发什么，只是给我几十条朋友圈全部点了赞。

而刚才又兴致勃勃地发了很多条。

infante：不好意思昨天在忙。

i：你吃饭了吗？

i：昨天没来得及说，其实你也很漂亮哦。

i：谢谢你的祝福，也祝你快乐。

i：你是大学生吗？

i：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i：你也喜欢华晨宇呀。

i：下次演唱会一起呀。

i：我也打吃鸡，要不要一起玩？

i：你平时也一个人出去吗？缺游玩搭子吗？

……

前前后后十多条，一条一条地翻看着，我突然觉得很好笑。

要是在以前，有人这么主动找我聊天，我应该很高兴吧。

可偏偏……

我一条都没回，收起了手机四处游荡。

第二天同一时间，我又站上了那个楼顶。

我这一生无事顺遂，每逢一件事情的开端总会遇到意外，就连求死也是如此。

不过倒霉也总是一时的，这一次，应该没什么阻碍了吧。

然而还没等我走到边缘，我就听到了消防的鸣笛声。

Woc……

不是吧……

我走近一看，消防员们从车上鱼贯而出，一些拉开安全气垫，一些快步往楼上跑，还有一些在底下试图稳住我。

一瞬间我是跳也不是，待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退了回去，在原地等着人过来。

这个时候我不禁开始思考，谁报的警？

而且时间卡得那么好。

我从来都不相信巧合的，难道……是他？

还没等我细想，消防员上来了。

“姑娘，你有什么事想不看跟哥说，千万别做傻事啊。”为首的消防员小心翼翼地靠近我。

我直接走到他面前，“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走吧。”

“啊？”我这一番操作直接给他整懵了，他愣了一下扶住我，带着我往前走：“好好好，走吧。”

下楼之后，我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昨天楼底那个男生匆匆赶来。

还是那样的满脸焦急，还是那样的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