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树妖
方泽跟在后方，有意拉近些打量，因他总觉似曾相似。
只是，他前方的女子背后像长了眼，他脚步放得再轻，也能察觉他的靠近。
一旦近身到三步以内，躬身在前的女子立马踏着碎步，往前蹿出一大段，显得怕生。
不一会，二人走过了大半里路，沿途屋子好些倒塌。
走在村道上的阿饱脚步轻快，气息匀称，体力比方泽还好。
“敢问阿饱姑娘，你可是种道之修？”方泽眼神闪烁，似是不经意地随口发问。
“种过道种，没成。”阿饱应道。
方泽闻言眼底异样之色更多，猜到了些马家兄弟的想法。
面前女子体魄超出常人，又并非修命之士，可见应当是用过不少妖血。
“姓马的不会白养废人，更不会将废人带在身边，此女身上定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姓马的也看不透。”
方泽没有蠢到提醒阿饱，说什么当心两个师傅别有用心。
他将注意力放到村中，发现为数不多的寄命之修，一个都不在屋内，令他不由想到了阿福。
鸣井村内东边和南边有四口井，目前下井，一般村民就是送命，村中寄命之修怕是去了其他水井查探。
“阿饱姑娘，如不太耽搁事，还请绕些路，沿着有水井在附近的山道走。”
阿饱没有拒绝，改换一条路，领着方泽往东南而行。
……
东南向，山脚下房屋寥寥。
离着二十余户都差不多的位置，有一口半丈宽的水井。
此时距水井半里处，十余名干瘦村民侯立一边，大气不敢出。
在他们近前，一头黑熊正践踏其余三兽，胸膛上两张脸，污言秽语不断。
“事情还没办利索，就你们逃得快。”
“土根和阿桃他们敢进那鬼地方，你们不敢进，叫你们伸手进去救人也不敢，你们就该死在里头。”
“土洞塌下来，咋个没压死你这窝囊废物。”
倒在地上的三兽，两狼一貘，被打得最多、唾骂最多的是貘妖。
貘妖面皮上，另有半张憨厚少年人的脸，咬着牙并不出言反驳，正是阿福。
至于打他的黑熊，自然是方百顺和方富贵两弟兄。
其实之前下井打探，逃得最快的不是阿福，而是方百顺两弟兄，不然被他们堵在后边，阿福等人想逃也逃不掉。
两丈外的茅屋前，一头顶冲天辫的女童冷眼旁观，身下坐着小板凳，手捧酸枣，包子脸鼓动，正一口口嚼巴着枣儿。
女童这趟带人过来，腰间挂了一圈足足十二个小皮鼓，为的是以防万一，好在是没有妖邪冲出井。
“呱。”
这时，半空鸦鸣声响起，一无毛乌鸦振动肉翼飞来。
待落到女童身前地面，无毛乌鸦口吐人言，别扭不清地道出两字。
“后山。”
女童目视乌鸦，将尚未吃完的酸枣收到兜里，徐徐站起身来。
“看来是他处水井探查得更清楚些，才忙完这边就吩咐我前去后山，如此急迫，果真是不中用。”
心中嘲讽完姓马的，这位七弟子罗米余摆摆小手，制止打得正欢的黑熊。
“七师姐，接下来去哪处？”方百顺立马收起凶相，换上笑容。
“带上他们，随我去后山……等等。”
罗米余话才出口，又改口，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望向半山腰。
此地接近村子边缘，恍若黑幕的夜色恰恰止于边缘，这边是半山腰处为界，往外是可能要人命的幽暗，比村中还要暗。
朦朦胧胧的，半山腰上，似是重物艰难挪动的声响传来。
细听一遍，罗米余转身抓起地上无毛乌鸦，抬手就往半山腰的方向丢。
“给我到山腰上探探。”
一声悲切鸦鸣声回荡夜空，无毛乌鸦腾空振翼，须臾工夫飞至半山腰处。
远远看去，那无毛畜牲似受到惊吓，没敢落到山腰上，盘旋一圈后原路折返。
回到女童身边的乌鸦，再次口吐二字，比之前还模糊不清，只勉强能听出是“树妖”二字。
罗米余先是不解，随即眼中大亮。
“村子被封困后，我等早就转了个遍，没见到树妖，它是从外边闯进来的，还活了下来！”
能在这时候进到村内，不用多想，肯定修为不浅，很可能比她两个师傅强。
不论是为打听村外如今情况，还是趁树妖虚弱宰了此妖，她都必须过去。
听动静，树妖是残了，但以她这点修为，绝不能掉以轻心。
“你们几个，去山腰上看清楚些，最好是擒来树妖。”罗米余吩咐四名寄命之修。
方百顺弟兄俩的笑脸僵硬，阿福等三位少年人则难掩惧色。
奈何，去与不去，由不得他们做主。
最先反应过来的方百顺脸色一变，仗着实力强出一筹，呵斥其余三人：“还不动身？你们三个都给我走前边。”
阿福等三人出于恐惧，脚步缓慢。
方百顺阴着脸，又要拿阿福立威，但他抬起的一掌未落下，山道上传来了少年人话音。
“住手。”
正要动手的方百顺，循声看去，居然是过去和方满福一样窝囊的方泽，种道没死。
山道上，两人迎面而来，疾步在前的是方泽，跟在身后的则是阿饱。
方泽隔着老远便见阿福在遭罪，仅耽搁在山道上的这点空档，方百顺打完一回，这就又要下手。
“阿泽，你莫要过……”隔着五十来丈时，阿福陡地扬声大喊。
方百顺反手一掌扇出，打断阿福，嘴角咧出阴险笑容。
等方泽近些，如他所愿，身边的七师姐开口了。
“你来得正好，与他们一同去那边山腰查探。”罗米余沉着脸，对方泽的插手颇为不悦。
她瞪眼端详方泽，猜到是才种道出来，算得是她的小师弟。
只是不管方百顺好坏，起码用着叫她顺心，轮不到一个新师弟多管闲事。
来到茅屋前的方泽，闻言将这边的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想来是已探过了水井，山腰上另有古怪之处。
目光落向只高过他腰的女童，方泽捕捉到此女五官细节，与真正孩童存在些微差异，并非年幼，大半可能是因重病没能长大，亦或受过其他难。
“见过这位师姐，师弟这便与他们一起动身。”方泽说着，极为干脆唤上阿福走向山腰。
罗米余轻哼了声，见方泽识相，也不多为难，只招手示意阿饱过去。
邋里邋遢的阿饱，明显与这位七师姐关系亲近。
她站到罗米余身边，披散的长发下，一双眸子望向渐行渐远的五道身影，眸光若有若无，始终放在方泽身上。
一旁的罗米余顺手掏出酸枣，递给阿饱时，发觉了阿饱的目光，不禁沉声问道：“你在怕他？可有不对劲之处？”
她清楚阿饱的能耐，阿饱偶尔能感知凶险之物，这些年走南闯北，多少帮他们化解了些麻烦。
平日里，阿饱跟在身边看似仆人，其实是大师傅为掩人耳目，有意安排，避免他人盯上阿饱。
阿饱呆愣愣不动，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就此分说。
大半里外，山坡上。
四道身影在前，黑熊落在最后。
山坡并不陡峭，但五者步子皆迈得极为小心，不长的一段坡，他们走了大半刻工夫。
方泽注视要去的山腰，已近在三十丈外，隔断内外的夜幕，如同一个圈，这个方位的落地之处就在上方约莫四十丈处。
来时的异响声早已平息，山腰处悄无声息，却有果香扑鼻而来。
视线一番搜寻，入目处，有株歪倒的青皮大树，根部尚在夜幕之外，枝干伸了出来。
此树与众不同，山上草木凋零，唯独它枝叶繁茂，但肉眼可见的，满树绿叶都在腐坏落地。
“树、树妖？”
身边几人眼神惊变，两名寄命狼妖的同村少年齐声低呼。
杵在后方的方百顺上前来，与兄弟方富贵，两双眼转动，瞧见那怪树枝叶间竟挂了十七八颗青果，个个拳头大小。
方泽和阿福，以及两名压下恐惧的少年，四人也看到了树上青果。
只一眼，前一刻的忌惮，转瞬间成了本能的贪婪，尤其是方泽，他感应到了来自灰雾空间的饥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