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0章 我命由我不由人
夜渐深,整个衙门笼罩在黑夜带来的阴影里。
隋远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吴知县,内心愤怒又唾弃。
他今天势必要揭开这个两面三刀狗官的真面目!
隋远气冲冲地将硝酸银直接全部泼在这五十把腰刀上:“大人睁眼看看这硫纹!!!”
银液泼在刀身,蛛网般的黑痕中浮现八面晶簇。
隋远冷笑:“这个是罕见玩意,不知大人可认识这倭国阿苏火山的硫泉结晶...”
“放肆!”吴知县拍案而起,官帽素金顶珠撞得屏风摇晃。
他袖中滑落半块碎玉。
看去好似是一块通体莹润的“清正廉明”佩,如今只剩“清“字完好。
隋远瞥见玉上裂痕,整齐的断口分明是倭国剑道居合斩的痕迹。
良久,吴知县缓缓开口:“上月常州府铁匠老刘,也打过这种夺命腰刀。”
他指尖抚过刀把上的“忠“字凹槽,“每批劣质刀均逼铁匠按“忠”字刻印,一旦战败便以“匠人渎职”问罪。”
“老刘全家十七口发配奴儿干都司,走到山海关就冻毙了九人。”
吴知县蘸着茶汤在案上画圈,水痕沿着桌上的《八镇军械簿》的装订线晕开,“隋老爷可知,奴儿干的雪是红的?”
“那可都是活人的血染的…”
隋远挑眉,这意思是赤果果的威胁吗?!
暗示我老隋家也要步人后尘不成!
刚组织好问候他七大姑八大姨的优美语言,正想一顿输出。
却见吴知县颓然起身,转身往后室走,“跟我来吧。”
隋远眼神暗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三声梆响后,密室石门轰然闭合。
吴知县抖开挂在墙上的《江南烟雨图》,露出后面藏着的满墙证物,随青绳铜铃摇晃。
上元卫的断刀泛着靛蓝锈色....
句容卫的硫磺矿渗出沥青油光....
最刺目的是串着个人耳的六合卫熔铁——那耳垂还挂着个军户的锡制腰牌。
看了这图震惊之余,南京八县的铁胚情况,这下隋远也一目了然了。
“这朱家商号可真是胆大妄为!”隋远又惊又怒,竟有这般心黑手狠的商人!
吴知县自嘲一笑,扯开领口,锁骨处箭疤泛着青黑,“去年本官拒收朱家铁胚,回家路上这箭就从望火楼射来了。”
隋远意味深长地盯着那伤口,应该是倭寇的硫磺箭!
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方式警告一县之首,背后之人绝非寻常!
怕是手眼通天!
“腊月十五,通政司周大人五十寿辰。”
吴知县突然咳嗽,帕上血丝混着硫磺碎末,“各镇贺礼需备忠字刀三十把,刀柄要嵌暹罗红宝石。”
说着,他掀开木匣夹层,三百颗红宝石在紫外琉璃灯下泛出砷光,“你可知,暹罗从不产红宝石?”
隋远有些不明所以,没有接话。
吴知县猜想他是怕了,怕就对了。
他接着从壁柜取出一叠泛黄状纸,“万历九年至今,八镇七十四位铁匠暴毙。”
他颤抖着展开最旧的那张,状纸边角还粘着片指甲盖大的血迹,“第一个死的...是我胞弟。
隋远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五更梆子刺破寂静,吴知县看了眼桌面上的那本《漕运水道志》,有些话他还是忍不住。
“上月龙江关沉了三艘粮船,打捞时舱底全是硫磺块。”
他抬眼看着隋远,眼神冷冽得像个死人:“押运的百户第二日就溺死在秦淮河,你可知,那船押运百户死时,手里攥着什么?”
“呵呵,他怀里还揣着周大人手书的《忠义赋》。”
他转身从壁柜深处捧出鎏金匣:“这是周大人亲批的《忠刀令》,用倭国海藻纸所书,遇硫则显真容。”
隋远随即将硫磺粉化水泼了上去,公文渐渐浮现出血色航线图。
角落还有方私印,“忠勤体国”四字竟是用足利家菊纹拼成。
“看看!周崇古这老贼,竟把倭寇菊花纹当私章!”吴知县突然大笑。
笑着笑着咳出带出黑血:“好个忠勤体国!好个大明朝!”
“大人可愿作证?”隋远问道。
吴知县却掀翻案几,桌上的状纸如雪片翻飞,“你当本官没试过?
他扯开官袍露出腰间溃烂的箭疮,“去年密奏的八百里加急,在通政司换成催缴铁税的批文!”
他状似疯狂地狠狠扣住隋远的肩膀,“我这毒疮里埋着三支倭国毒箭,你要证据?你来挖啊!”
“够了!”隋远呵斥,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晨光爬上窗棂时,隋远将解毒剂丢在地上:“硫化亚铁可缓硫毒,大人伤及肺脉,需佐以磁石拔毒。”
吴知县一把抓过药瓶摔碎,“解了又如何?这大明朝的毒早入了骨髓!”
他忽然拔出腰间匕首,刺向自己箭疮,“这毒入骨三分,正好作个见证。”
隋远看了眼因仇恨发疯,却因无能自残的吴知县。
“终究是个懦夫!”
我若是你,终其一生,上天入地,也将为亲人报仇雪恨,还无辜之人朗朗乾坤。
当衙役撞开密室门时,只见吴知县昏厥在地。
隋远早拿着染血的《忠刀令》回到了隋家铁铺。
他看着朝阳透过熏黄的窗纸,在阳光中好似映出万千菊纹,仿佛倭国战船正劈波而来。
他不是大明朝的吴知县,被权力倾轧,被思想桎梏,被良心折磨,沦为他人走狗!
他隋远的命运永远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那深刻在骨血里的抗倭基因,让他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走进密室,小雪和白露正在研究新装备的使用说明。
“这个猪脬面罩虽然能隔绝硫磺毒气,但是真的丑!”白露抱怨。
“命重要还是美重要?”小雪撇了她一眼,“爱美别当杀手!”
隋远无视斗嘴的二人,拿起桌上惊蛰带回的的蜡丸,扔进热水,泡软了剥开。
里头掉出张画满波浪的牛皮纸。
“这是...倭国海图?”博闻强记的小雪一眼认出,但还是有些不同,“宁波湾这七个黑三角是啥?“
“暗礁!”隋远猛地拍桌,想起吴知县桌面上的那本《漕运水道志》。
“听说上月龙江关沉了三艘粮船,打捞时舱底全是硫磺块,”隋远用手指着其中一个黑三角,“应该在这附近。”
接着,他蘸着硫磺粉在海图上画线,七处暗礁连起来,正对着七个卫所的军械库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