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勾心斗角

从宇宙的角度来看，人类的知识传递简直低效又愚蠢。

这是尖锐狂妄的一句话。中古时期到现在，地球，人类的家园不复往昔，人类科技的发展并没有走向另一个高峰。反而在毁灭的阴影下苟延残喘。

说出这句话的人大抵是居心叵测，站在高高的位置上指责众人，开着无差别的地图炮，简直是罪大恶极。

可他有资格——远航星际的“天兵舰队”。现任众星舰指挥官——赵行。

他很年轻，论资历和经验在一众星舰舰长并算不上出众，可是凭借着强硬手腕和手段，在“泯灭之战”时，带着一只远航星舰，硬生生闯入近地轨道，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在近卫激光炮的轰鸣中活下来的，地面上的人在“能量风暴”里失去了所有太空的讯息。

在战争末期时，地球满目疮痍时。也是他——

是他重新聚拢起太空中因为国家覆灭，各自心怀鬼胎的星舰。让新世界的高空不再聚集起乌云。

多年混战，地面科技日新月异，可是连年彼此攻讦，导致“太空电梯”多年弃之不用。太空星舰还在发展初期，直到战争结束，八成的星舰装备的是两三年前最基础的离子炮。地面的人族内战，远远用不到他们这些水土不服的星球防线来参与进来。

战争时期，所有的星舰，两两三三拱卫，互成犄角。彼此对峙着。像是中古时期的“静默战争”。

但是几千亿流明后的亮度下，“湮灭”发生，消弭了大半个地球。

近地轨道的星舰来不及逃离，巨大的光热，他们没有化成小太阳。被摧毁的星舰，最多只能算得上是这颗“新太阳”一瞬间的的黑子，大半个地球的湮灭，换来了地球光亮远超那颗太阳系中心燃烧几十亿年的恒星——太阳都黯然失色。

同步轨道，以及部署在更远地方的星舰得以幸存。

人类贵有自知之明，所以地球没有在疯狂中全部化成纯能，理智尚在的还算大多数。这次“湮灭”不是终结。

只是，只是个别的疯子，引爆“反物质四型弹”。地球最后没有完全覆灭，弥散在宇宙。

每个人都得感谢明明手指按在发射按钮良久，而最后却义无反顾——“自毁”按钮被狠狠按下的“执剑人”。如果说“核弹”是石器时代原始人手里的铁剑，对地球上所有的生物都算得上锐利。

而“反物质弹”是星球巨锤，一锤足以将眼前所有的花草鸟兽，山水木石砸成齑粉。

星舰大体残存，冷却后的地球已然没有了大气层保护，以及不足原来一半的重力。地球表面的幸存者带着面罩，艰难求生，还来不及为残缺的地球弥补伤口。不少星舰衡量利弊，于是跃跃欲试，冲向“残缺地球”，磨刀霍霍，地球表面只剩下“猪羊”。

如果当时出现三五艘星舰，仅仅只需三五艘星舰的主炮一次轰鸣，就能将“新世界”重新洗礼一遍。湮灭后世界上的幸存者，谁也不敢说能够完全指挥指挥具有“战时自主权”的星舰。幸存者中的指挥者颓然放下地球表面最后一台大功率星际通讯器。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一艘星舰愿意打开通讯，没有任何星舰愿意回复自己。

谁握着刀，谁就有最大的道理。看着愈来愈近的舰船，一切都是徒然。

“新世界”建立伊始，不少人已经做好了再被轰炸，彻底消失或者重返某个上古时代的打算。全凭这几艘“星舰主人”的喜好。

剩下的数十艘星舰浮动在太空里，人心难测，地面归属权需要争夺，而星际也需要留着自己人进行封锁。“星际战争”一触即发，交织密布的战线，星际战争的轰鸣下，人员伤亡只是数字，扬起的纷纷星尘里，看不见明天。

所以他配指点江山，因为他是赵行。

最后的最后，他带领着麾下的整装舰队，从侧翼鬼魅杀出，封锁敌人彼此的通讯，一批批悍不畏死的士兵冲向舰队，夺取控制权。而后杀伐果断换掉一批意志薄弱的士兵长官。在那个永昼里——

纵横联合太空的部队，一炮又一炮的轰鸣，让居心不良的地面舰队胆寒，以不知从哪里搞到手的“反物质二型舰载弹”。以此威慑着那些心怀美梦的人。明确的告诉着他们——贪婪肆虐下，覆巢无完卵。

和历2年，也就是“湮灭之战”两年后，赵行带着人类未停滞前的科技巅峰——一半的舰队，带着武器与倾尽全力研发的量子传输技术，也带上了“祂”。“新世界”上限被封死，未来不在这里。

于是未来肉眼可见，他们将永远漂游在各个星团，侦查这数万光年外的行星——为人类寻找新家园。

个人英雄主义不可取，可是——群体的从众，虚与委蛇，中庸和踌躇不定，总是想找个万全之策。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好主意？

一个人总有缺陷，但只要放开手去做，总算是做点什么，不论对错，起码在路上。

所以赵行远程参加“认知迭代所”的建成典礼时，明明在主位，可一如既往地沉默，到最后百般推辞不过，嘴里兀自冒出的这句话，耐人寻味。

这句话就刻在“认知迭代所”里，像是不言而喻的箴言，反常的背后，带着似有若无的急迫感。

“老师，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学习历史？历史充满咎由自取的错误，人类并不会吸取教训。”一位挂着黑框眼镜的预备员，举起手发问道。

“对啊，老师，AI的规划能力远超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学习古老的勾心斗角与谋略？”

这位乱糟糟头发下，胖胖的脸颊上不住打着哈欠，嘴角黑黄的是巧克力渍，惺忪双眼似睁非睁，他是“低级室”里唯一胖乎乎的人，格格不入。

新人类发展初期，避免“一刀切”故此在体型上有着不少标准：丰满完美身体，标准完美身体，精瘦完美身体。可是，重建到一半的时候，之后随着而来的问题不容小觑。

标准不够统一明确导致大量的模糊地带，哪怕最为基础的“完美身体”理论上也没有一个足够清晰明确的标准。可如果按部就班，那么推行“完美新人类”的计划必然会泡汤。

没有完美身体，那么建立在基本国策上的“时间粒—基因粒货币体系”也会崩溃，如同多诺米骨牌，这个后果没有人可以接受，所有的过去都在白费。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和国监管会大手一挥，废除所有模糊的标准，力排众议引入“天平群”，也就是超AI，自此以后AI不再被弃置左右，而重新布置后的AI，也可以节省大量人力，以后“新人类”的行为规范，AI也只参考最标准的条例。

小胖子叫赵古，属于“先天天才”。早就被纳入了“国家研究项目”。所以肥胖导致的“失衡”对他而言只是小问题。

新人类身体构造相差不大，可是“天命基因粒”无法让所有人的脑容量也处于同一水平线，完美身体的构造前，就可以通过各种测试的天才，也不会因为“天命基因粒”改造失去就是“先天天才”，而在天命基因的改造后才可崭露头角，弱了一等，称为“天命天才”。

自“新世界”建立，为了避免失控，过早毁灭，于是AI也不允许参加“人类潜能计划”。人类的大脑开发也谈得上缓慢，还是单纯人类研究项目的净土，大力的投入研究，有人在憧憬，有人反对，但正是因为对着人体能力研究的落后，没有人不想摆脱AI的桎梏。

只是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有什么结果——以及最后能研究出什么东西。

每一个“先天天才”，都是潜能研究的核心资源——有人做“研究员”，有人做小白鼠，来验证天马行空的猜想。寻找着人体里基因最深处——或者基因外的甚至涉及到玄学，神学的问题。

人体的极限在哪里？

所以说“人体失衡”对他来说算得上小问题，因为他现在的时间粒配比，已经赶得上普通“AI工人”水平。他的身份远超在场所有人现在，即便是眼前的“首师”。

所以他可以吃着高油高糖的食物，以至于身体不断膨胀，然后需要的时候，只需要兑换“基因粒”，就可以戳爆掉身体气球，重新变成正常身形。

按照中古人的算法，他们应该刚满十岁。而认知迭代所，也就是另类的学校。只是学习分为基础，中级和高级。与中古人不同的是，他们之所以叫“预备员”。而是三五年后他们就会“合格”，然后按照既定轨迹分配社会任务职责。

每个人都是未来的“工人”：资源工人，AI工人，操作工人以及——每个人都想进入工人协会。

只是只有极少数的人才可以进入。

“赵古，你不应该说这种话。”今天讲授历史的是所有老师中的首席——冯诃。老师的“时基兑换比例”很低，所以哪怕冯诃在这里已然带领过二十届的“预备员”。可因为职称的提升，他还称得上“年轻”。这里需要他。所以他的“终点”遥遥无期。

冯诃声音里是平淡，一头短发，单单从脸上的浓眉大眼，方方正正的脸上正正中中写着两个字“老派”。他已经十多届没有教过“初级预备室”的孩子上课了。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小胖子，哪怕是“先天天才”，他也不够格让自己过来。“认知迭代所”的“高级预备室”最高级的是“天才计划室”。他见过许多“天才”。眼前的赵古，他并未另眼相看。

只是因为他今天刚刚被任命为另一个计划的负责首师。

他是为选择计划人选而来，而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据他所知也有起码三个超AI被临时调用，与那些“高层”在看不见的地方进行属于他们的筛选。破天荒地的这次“筛选”，马虎不得。

“老师，我想明白了，我们都应该接入AI，AI是全能的。”赵古还在大声吵嚷，说到最后擤擤鼻涕，径直站起来，嘴里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赵古！”

“老师！你对历史了解，你了解人吗？”赵古依旧不依不饶，向来不屑与其他同龄人争辩。可能是首师名声在前，所以赵古有了胜负心，喋喋不休下，语气里带着挑衅。

“新人类是没有潜力的，让我们去研究人脑子里藏着的东西？别逗我了！”赵古看着眼前的首师，将自己的知识库传输到每位面前，一幕幕，一桩桩都是人类的过去。有些公开的，有些鲜为人知的，有几个封锁消息一闪而过。

中控室里，几个人看不清人脸，一一扫过每个人的“AI初步评估”，眼前的预备员们，算不上平庸，只是还是达不到计划的基本要求。扫过多半，只有一位马尾女孩被堪堪评估为“A”。

全息投影，精细到毛发与每一缕肌肉的抽动——他们无所遁形，在这些“高层”面前。

只是无人有暇顾及眼前的实时画面，冯诃先前的问题，那些在平常不过的回答。他们身历其境，可是毫不在乎。直到这一个小变故，“预备室”里难得一见的小胖子，根据先前基本资料，评估为“B”的小胖子。

“有点意思——”

“去，评估一下这人。”

“心率100次/分钟——正常；呼吸频率22次/分——正常；体内的皮质醇和α-淀粉酶水平——正常；瞳孔正常.....”

“综上所述，该名预备员并未被激动情绪干扰，情绪评分‘A’。”

“谁说AI智能？”阴影里的人一声嗤笑，眼前的“斗山AI”，可是超AI，简直是答非所问。

“告诉我他的综合评分，关于计划需求的综合评定。”

每个超AI都有自己的特点，斗山自然也不例外。在这里只是其中最小的AI智能体，三五块紫铜一般的铁石，漂浮周围。与远方的“算力中心”进行数据集传输交换。

“综合评分更定，赵古综合评分降至为‘C’。”斗山AI今天在这里只负责分析，“初级预备室”里的是“飓风AI”在全面收集所有人的信息，经过传输让它来进行分析。

“全知AI”刚刚还在这里，负责监督与记录归档。以及部署“记忆粒”。方便会议后的情景再现构造与实际责任归属。只是“监天大厅”出现变故。“全知AI”急匆匆离开，在场的只剩下它们两个AI。

“够了吧，我们扫过去这些人，只有两个‘A’剩下的不入流。”一人拍拍衣服，显然已经没了兴趣。

“给他降级为‘C’，乔伊，你怎么看？”

起身的碧眼金发，宽大的骨架撑起两米高的体重，站起身就像一堵墙。刚刚抬起皮靴，听完撇撇嘴。

“怎么看？我负责的项目招收的这种吃里扒外，大言不惭的人，你问我怎么看？”

“我这就打算给他停了粒子，然后让全知AI丢到矿场去。”

“这蠢货——快吃成中古的‘肥猪’了。”

“你也是蠢货！”乔伊拍拍“斗山”，骂骂咧咧，“这句话不用你加入‘潜能计划’！难不成我就因为这几句话，真开了他不成。”

斗山把“赵古变动计划”每种不同计划的后果，以及详细步骤一一罗列，投射在在场人的的视网膜上。

乔伊，高加索族，典型的高鼻梁蓝眼。据说若非是偶然遭受“电离辐射”。否则他当年也必然成为“先天天才”。加入到这光荣的“人类潜能计划”中去。他是个很骄傲的人，只是没了机会。

于是在“认知迭代所”学习五年，而后一步步晋升，却是难得的顺利：AI工人，AI监管，AI决策，然后进入“工人协会”。结果到现在坐到了“监管会—计划主任”的职位。负责“人类潜能计划”“AI封控计划”等。

这次参加评估会是个例外，他只是顾问。先前邀请他做这计划的负责人。

只是乔伊婉拒了。他已经找到合适的人，来和他一起传承这古老的“高加索血脉”。

他总是坚持这个血脉问题，AI中古时代的综合评定后，发现“天命基因粒”改造的新人类，与杂种优势理论大相径庭，杂种只是可以掩盖“低级基因”，更大概率表达出高级基因。新人类才是未来。

也是依据这个，乔伊对“同族纯血血脉”很是看重。所以迟迟未去“监天大厅”。而当有一个纯血的高加索女人到往那里时，他总算是下定了决心。所以他现在是以顾问的身份在这里进行人员筛选。

他的基因是最优秀的，他希望能有一个“先天天才”的出现，和自己基因紧密相关。

他有些反常，以往沉得住气的自己很是焦急，眼前的评估很全面，远比“人类潜能计划”严苛的多。按照道理来讲应该是关于人类另外方向的研究——或者成为第二个“人类潜能计划”。

只是目前这样让超AI本体介入。出于本能的排斥以及内心对于待会的兴奋希冀。乔伊失去往日的平静，面对着挑衅也失去了风度。

“乔主任怎么这么说？”问话的人是杜十三，蒙古族和奥利亚族的混血。深陷眼窝里流露出诧异。显然乔伊的回答也出他所料。但他还得继续下去，眼前的赵古他认识。

“乔主任不觉得这赵古有些刻意？天才少年为何要在这不同寻常的一节课上顶撞老师？”

杜十三言之凿凿，敲着悬椅扶手：“除非他知道今天的课非同寻常。”

“除非他知道有人在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不久前的监天大厅动乱，现在还未有平定的消息，乔伊心里却愈来愈焦急。

“把他让给我们吧，我们‘智人计划’虽然没有你们这般财大气粗，可遇到这种好苗子，我们也不愿放过。”杜十三拿出准备已久的说辞，他也算“监管会”成员，只是没有具体负责的版块，或者有，只是“智人计划”是将新人类与AI交媾，最后不分彼此。只是这种绥靖行为，如果不是操着“多元化”的大旗，自然早就被毙掉了。

所以负责人杜十三的处境自然可见一斑。如若不是他主动请缨——以AI在场为借口，主动申请，否则以他的职能是不够参加这场筛选会的。

乔伊总算得到了答复：“湮灭”出手，监天大厅新人类伤亡无，残缺类人全灭。

乔伊连忙追问：“那个女人在哪里？”

只是全知再也没有回答。一句话也没有。但乔伊不傻，真相昭然若揭。

她是个残缺类人，今天去监天大厅换取“天命基因粒”无果，横死当场。

“乔主任，乔主任——”

外界的声音越来越远，自己瘫软，费力抬起眼皮，无力地摆摆手：“给你了。”

新世界初期，秩序尚未建立。人族没了世俗的约束，“交往”密切。

新人类大多都是混血。

乔伊，他花费了数以万计的时间粒，找到了矿场里的残缺类人女子——纯血高加索。

而后的“天命基因粒”，也是他委托“全知AI”兑换的，但是他被AI耍了。透支未来的代价为——

他的“终点”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