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蚕

蚕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它生于卑微，卧在桑叶之间，静默无声，却日夜吐丝，宛如在用尽生命织造一张无形的网，将自己慢慢囚禁。它不反抗，也不挣扎，仿佛这命运便是天注定的。到头来，它那细如发的丝线被人攥在手中，剥开茧壳，命运从此了断。

我看那吐丝的蚕，常有几分不忍。它的眼睛里似乎没有喜怒，甚至连悲哀也没有，只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平静，像许多人一样，在枯燥与重复中把一生耗尽。若它知晓结局，却仍旧一遍遍地抽丝，我便想，它是否真有一种执拗的勇气？抑或仅仅是愚昧的本能？

这本能，却透着几分可悲而壮烈的意味。它将所有的力气耗在那茧中，不求脱身，只为完成一个宿命般的循环。这些丝，这些茧，被人拿去织成锦绣，装点别人的繁华，而它自己，连骨灰都无处可寻。

我于是又想，人是否也是这样？终日忙碌，辛劳一生，最后留存的，竟不是属于自己的光彩，而是别人眼中的“有用”。但蚕到底比人干净。它不说话，不争辩，也不虚伪；它的一生，只是默默完成一个简单的使命，纵使消亡，也无怨无悔。

于是，我有些明白了。那口口吐出的丝线，既是它的牢笼，也是它的遗产；它的消逝，是为了成就它的绸缎，成就一种超脱自我的延续。而我们呢？可曾真的织出过什么值得留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