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山

大山是沉默的。它不言语，不疾言厉色，也不装腔作势。它只是站在那里，仿佛自亘古以来就站着，苍老得如同时间本身。

山色是深邃的，浓墨重彩地抹过青黑与黛绿，好似某个画师甩手留下的痕迹，却叫人心惊。山中有风，有时呼啸如怒号的猛兽，有时只是微弱的叹息，缠绕在林木之间，仿佛在诉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山脚下的人家，只能仰望那份伟岸的静默。老者说，大山是靠山；青年们说，大山是阻隔。山就是山，它不辩解，也不妥协。日复一日，岁月将它堆积得更加厚重，像一场寂静的浩劫，吞没了许多无名的声音。

树木从山的骨骼里长出来，青翠而带着倔强的姿态，像一把把插入天空的剑。若有人问，山上有什么？不过是枯叶，岩石，瘦弱的树影，偶尔几只不肯安分的鸟雀，盘旋着，啼叫着，最后被山的深黯吞没。

山外的人喜欢说“大山是美的”。他们看到的只是远处的朦胧轮廓，倒映在夕阳或薄雾里的温柔光景，便作诗咏叹。但大山的真实，并非美，而是沉甸甸的压迫。它冷眼旁观人间悲欢，默然耸立，从不伸出手来，哪怕一丝仁慈。

它冷漠，但又是温暖的。走近它的人，或许会觉得心底多了些许踏实，那是它无声的包容；也或许会觉得心底生出孤寂，那是它无形的距离。大山教会人忍耐，也教会人绝望。

待到夜晚，大山更为幽邃。黑暗将它的轮廓模糊了去，像一只巨兽伏在那里，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人们在山脚下点起灯火，妄图抵挡那份无垠的沉默，可灯火微弱如星辰，依旧被大山的阴影掩盖得一干二净。

大山是沉默的，但它的沉默里，藏着岁月的刀锋。有人看不懂，便将它视作景致；有人懂了，却只能叹一句：山还是山，人还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