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莫名其妙不开心
武昌城外,蛇山之巅。
张廷珞感觉腿都不像自己的了。身边的年羹尧看起来要好些,但也是汗如雨下。
“亮工……体魄……何等……健硕……廷珞……呼……自愧不如……”
年羹尧拍拍他的肩膀:“我也……不过是……学过几年骑射罢了……家母满人……常教育我要……不忘尚武之风……”
张廷珞充血的脑袋停顿了一瞬,随即笑道:“原来如此。”
蛇山之顶即为黄鹤楼,旁边有小贩挑着担子卖茶。二人过去买了几碗,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斯不斯文了,当下一口吃尽,却听那小贩笑道:“今天天气这么好,路上人又少,二位少爷怎的喘成这样?”
张廷珞一眼扫到年羹尧面露不愉,便抢先答道:“并非走的大路,是从南面羊肠小路上来的。”
那小贩笑道:“嚯!那可不得了啊!不是积年的老人都不认识那条路哩!”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张廷珞一面应和一边看向年羹尧,见他冷哼了一声面色稍霁,心下略有些无语。
但黄鹤楼上景色确实壮丽,大江大山,是和江南水乡完全不同的气象,令人心中郁结之气顿散。二人坐着聊了一会,说到其他去处,年羹尧便道:“只可惜接下来的地方我便无法陪同了,容臣当善自珍重。”
张廷珞:“?”
他自己并没想到这种用眼神询问的做派是从哪来的。年羹尧笑道:“我要去京城准备明年春闱了。”
原来是去考试。张廷珞心下了然。他比年羹尧小,张英给他的安排是后年才考乡试,此刻便笑道:“那便祝亮工金榜题名。”
“本来倒也不必去那么早,只是父亲命我送妹妹入京选秀,”年羹尧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谦逊一些,“以我自己看来,会试难度也就那样。”
张廷珞怔住:“年家是……”
年羹尧漫不经心道:“我家是汉军镶白旗的。”
张廷珞感觉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凭空蒸发了——他竟没想到这事。张家是汉人,年家是自清军入关后被划到满人旗下的。
所以他们是旗人,旗人家女孩子到了年纪是要入宫参加选秀的!
年羹尧发现他愣住了:“怎么了容臣?”
“不,没事,”张廷珞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我的几个姐妹没有在嫁龄的,一下没反应过来。不过上次听你言及你有两个妹子,令兄又在云南那么远,想来亮工要跑两趟呢。”他还配上一个和年羹尧类似的漫不经心的笑容,然而放在身体另一侧的指甲已经紧紧嵌入了掌心。
“啊,倒也还好,”年羹尧被他糊弄过去,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她俩年龄差不多,今年也是要一起去的——话说你二哥如今是在备考么,还是已经入仕了?”
张廷珞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再也提不起作诗的兴致。看着日头一点点西沉,江风吹透汗湿的衣裳,冷意浸到骨子里。
张廷珞从山上下来就感觉被风吹得头痛,开了两帖药躺在旅店的床上。他脑子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眼前掠过许多画面——有大哥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有母亲温柔地唱着小时候的童谣,还有桐城的老宅,大哥的棺椁下葬时烈烈地吹过林间的风。
还有一些别的东西穿插在梦境的角落,是红亮亮的冰糖葫芦以及开得灿烂的西府海棠。
其实海棠早些时候已经谢了。他总感觉难过,却不知道为什么。
“别担心,”他迷迷糊糊地安慰六神无主的小书童,“我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哟,能说出这话,看来你状态还不错啊。”一个声音说。
张廷珞霍然睁开眼睛。少女就坐在他的床前,笑眯眯地摸着蔫蔫的阿诺的头。
“你怎么在这里……”他伸手揉揉眼睛,第二反应是立刻去看门。
门是关上的。
不对,不管是开的关的都不对!
“我来还你手帕啊?阿诺说你病了,我就上来看看呗,”少女笑得毫无芥蒂,“你好端端的怎么搞成这样啦?”
“……姑娘,你不应该进入在下的房间。”张廷珞垂下眼睛,手把被子拉到下巴上。
“那你会说出去吗?”她问。
“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你看我进来咱俩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无愧于天地吧?咱仨都不说出去也就没人知道,更不会坏我名声。难道阿诺会说出去?阿诺,你要出卖我吗?”女孩笑眯眯道。
阿诺吸着鼻子:“才不会呢!”
“阿诺,去外边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年姑娘来探病是好意,他却不能置她于险地。
“呵,还挺谨慎,看来上次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她一边说一边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了半扇,顿时清新的风吹进来,一解沉郁之气。
“你现在可能不能吹风,但是还是要时不时透下气,不然会被闷死的,”她说着,自己站到窗前,“我帮你挡风。不用谢。”
风吹过来,他的脑袋好像清醒了些。窗外的西府海棠见缝插针地探进来一枝,这个角度看去正在她肩头。
“你是来与我道别的吗?”他轻声说。
“哈?几个意思?”少女无辜地歪了歪头,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你要走了?”
张廷珞低笑一声:“再过七天不是就要走了?”
但少女还是一脸茫然,甚至有点失落:“你要回家吗?都病了不然休养久一点吧?”
张廷珞锁眉,心里好像隐约有一点想法,还有一些暗喜,但又不是很明确:“你不是马上要进京选秀了吗?”
然后他就看到那少女的表情整个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