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光之下
“你真的确定要离婚？“
母亲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时，我终于抬起头，看着她因担忧而紧皱的眉头，轻轻点了点头。窗外的阳光懒散地洒在餐桌上，映照出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恍如我此刻纷乱的心绪。这是我们家老旧的餐桌，已经用了十几年，桌面上还留着我上大学时不小心烫出的一个圆形印记。
我叫林清柔，今年二十八岁，在这个平凡的早晨签下了离婚协议书。三年的婚姻，就这样轻飘飘地结束了。
“清柔，妈妈不是想干涉你的决定。“母亲端来一碗刚熬好的红枣汤，轻轻放在我面前，“只是你还这么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我低头抿了一口汤，熟悉的甜味在舌尖绽开。这是母亲的拿手安慰物，从我小时候起，每当我遇到不开心的事，她就会熬一碗红枣汤。现在想来，这或许就是她表达关心的方式。
“妈，我没事的。“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婚姻不是生活的全部，我还可以专注工作，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母亲叹了口气，伸手轻抚我的长发：“清柔，记住，你永远都是妈妈最骄傲的女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否定自己。“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是啊，我曾经是母亲最骄傲的女儿，是学校里的文学社社长，是广告系的才女。可是这三年的婚姻，却像一把温柔的刀，将我的棱角一点点磨平，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畏畏缩缩的影子。
离开父母家，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秋日的阳光温暖而慵懒，照在身上却让我感觉有些刺痛。转角处有一家新开的咖啡馆，门口的铃铛随风叮当作响，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里面温馨的布置。
“姑娘，你的拿铁。“咖啡师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我伸手接过咖啡，习惯性地低着头说了声谢谢。这是我离婚后养成的习惯——尽量避免与人eye contact，仿佛这样就能躲开所有人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我摩挲着手中温热的咖啡杯。记得我和张世豪第一次约会，也是在一家咖啡馆。那时的他西装革履，举手投足间都是精英的气质，而我，只是个刚毕业的小文案。也许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掏出手机，界面还停留在昨晚的相册页面。我正在删除那些与张世豪有关的照片：婚礼现场的甜蜜合影，蜜月旅行的海边漫步，第一次一起下厨的狼藉厨房......一张张回忆从指尖滑过，却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我们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曾经这样问过张世豪。
他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皱着眉头看着我：“清柔，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你最近总是很晚回家，电话也经常打不通......“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是在忙项目。“他的语气里带着不耐烦，“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不自信？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整天穿得跟个黄脸婆似的，连个妆都懒得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啊，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可是是谁一点点把我变成现在这样的？是谁在我化妆时说“你这么浓妆艳抹像什么样子“？是谁在我买新衣服时说“你穿这么漂亮给谁看“？
手机震动了一下，打断了我的回忆。是一条新简历投递回复：“林小姐，看到您的简历了。明天上午十点，请来XX广告公司面试。“
这是我投出的第十二份简历收到的第一个回复。离婚后，我决定重新找工作。不是因为缺钱——分手时张世豪给了一笔不菲的补偿，而是我需要找到一个重新开始的理由。
记得上个月，我在原公司的茶水间无意中听到同事们的议论。
“听说了吗？张经理又换新女朋友了，据说是个年轻的网红。“
“啊？不是吧，他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对啊，不过听说快离了。他老婆太普通了，整天穿得跟个家庭主妇似的，一点都配不上张经理。“
“谁说不是呢？现在的张经理可是分公司最年轻的投资总监，前途无量。他那个老婆，除了会写点文案，还会什么？“
那一刻，我手中的水杯差点掉在地上。不是因为他们谈论的内容——张世豪的出轨我早就知道，而是因为我忽然意识到，在同事眼中，我竟然普通到连“张经理的老婆“这个身份都没人记得。
“小姐，请问这里有人吗？“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我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头也不抬地说：“没有人。“
“谢谢。“椅子被拉开的声音传来，我能感觉到对面坐了个人，但我始终没有抬头。这是这家咖啡馆唯一的双人座位，周末的下午总是很抢手。
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对面人隐约的古龙水味道。他似乎在处理什么文件，纸张翻动的声音轻轻响起。我偷偷抬眼瞄了一下，看到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张散落的草稿纸。
“最近总是有乌鸦在阳台上筑巢，每天早上都能听到它们的叫声。“对面的人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它们在试图传达些什么。“
这个莫名其妙的开场白让我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抬起头。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坐在对面，正在往咖啡里加糖。他的面容称不上英俊，但给人一种温和儒雅的感觉。注意到我的视线，他微微一笑：“抱歉，我只是在思考新广告的创意。“
“广告？“我下意识地问。
“对，我是做广告的。最近在筹划一个新项目，关于生活中的小确幸。“他搅动着咖啡，“比如清晨时分，听到鸟儿的啼叫，闻到面包房飘来的香气，这些都是生活给我们的小惊喜。“
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在我的世界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小确幸都消失了。我开始害怕阳光，因为它太过刺眼；我开始回避人群，因为害怕被评判；我开始否定自我，因为觉得配不上任何美好的事物。
“那些乌鸦，“我鼓起勇气开口，“它们是不是在等待春天？“
他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有意思的想法。你也是做创意的？“
“曾经是。“我轻声说。
“我叫秦墨。“他忽然伸出手，“这家咖啡馆的拿铁是我喝过最好的，你觉得呢？“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握了一下：“林清柔。“
“林清柔。“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很适合你的名字。对了，明天我们公司有个面试，你要不要来试试？我们正在招创意文案。“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是XX广告公司的？“
“是啊，我是创意总监。“他笑着说，“所以，明天见？“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面上，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看着自己的影子，第一次觉得，或许我也可以像它一样，在阳光下慢慢延展，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模样。
“好，明天见。“我说。
走出咖啡馆的时候，我听到头顶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抬头望去，正好看到一只乌鸦振翅飞过，它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泽。原来，生活中真的存在这么多我未曾注意的美好。
回家的路上，我经过一家熟悉的服装店。橱窗里的模特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我停下脚步，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一个穿着深色套装的女人，肩膀微微佝偻，仿佛在躲避什么。
深吸一口气，我推开了店门。
“这条裙子很适合你。“导购员笑着说，“要不要试试？“
试衣镜里的女人缓缓转身，浅蓝色的裙摆像海浪一样荡漾。镜中人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久违的光彩。
“我要这件。“我说。
回到家，我收到了闺蜜茉莉的信息：“清柔，你还好吗？“自从知道我离婚的消息后，她几乎每天都会关心我。茉莉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少数几个知道我真实情况的人。
“我很好。“我回复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明天我要去面试。“
“太好了！“茉莉秒回，“要我陪你挑衣服吗？“
“不用了，我已经买好了。“我拍了张新裙子的照片发给她。
“哇哦！这才是我认识的林清柔！明天一定要美美的！等你好消息！“
看着茉莉发来的表情包，我忽然有点想哭。是啊，这才是真正的我。那个会为了一条漂亮裙子开心半天的林清柔，那个会为了一个创意点子兴奋得睡不着的林清柔，那个敢于追逐梦想的林清柔。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夕阳将整个城市染成金色。暖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的花香。在这片温暖的日光之下，我仿佛看到了重生的希望。三年的阴霾，或许终于可以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