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光有要说神

号角声在山谷中回荡，如泣如诉，带着一股苍凉悲壮。

千面巨蟒那庞大身躯在空中猛地一顿，仿佛被无形力量束缚。

周围雾气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般停止蔓延，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浓郁到令人窒息，转而变得稀薄了起来。

老人见状，连忙停止吹奏，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上，七窍已经开始缓缓渗出鲜血，触目惊心。

显然，使用这件遗器对老人来说，也是一件极其损耗元气的事情。

“孩子们，我撑不了太久……”

老人声音嘶哑，朝着林萧等人所在方向大声喊道：“快趁现在带着你那些同伴们往山下跑！”林萧回头，目光扫过老人那张布满皱纹、和鲜血的脸庞。

他知道，老人这是在用自己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

“我们部落已经被永远困在这了，你们……你们还有可能逃出去！”

老人咳出一口鲜血，朝着山下方向摆了摆手，催促林萧等人赶快离开。然后，老人再次抬起号角，用尽全身力气吹奏起来。

林萧深深看了老人最后一眼，他决定，这次要辜负老人的期望了。

他目光一转，锁定在迷雾中那个白人首领身上，眼神无比坚定。

不带丝毫犹豫，林萧身形一动，头也不回的冲进了迷雾深处。

看到林萧再次朝着自己冲来，燕尾服绅士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将手中那份泛黄契约扔给了身后马丁神父，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东方人，刚才给你机会了，你不中用啊！”

“那你们就留下来，永远陪着这帮野人被一次又一次献祭吧！”

话音未落，林萧已经冲到了燕尾服绅士身前。

他手中银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朴实无华地刺出一剑，正中燕尾服绅士胸口。

然而，燕尾服绅士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恐。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不断扩大的伤口，表情竟是愈发狰狞。

“没用的，你杀不了我们。”

燕尾服绅士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疯狂。

“很快，我就会再次回来。”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燕尾服绅士胸前伤口迅速扩散，直至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的身形也随之消散在弥漫的雾气之中，只留下阵阵狂笑。

林萧没有理会消失的燕尾服绅士，他目光一转，看向了不远处的马丁神父。

那个上次被他一剑斩首的冤魂，此刻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马丁神父毫无惧色地迎上林萧的目光，将手中契约高举过头顶。

随着这个动作进行，千面巨蟒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操控。

它在空中痛苦地扭动着庞大身躯，发出阵阵嘶吼。

即便在号角声的压制下，巨蟒依旧缓缓落下，挡在了林萧面前。

那庞大身躯如同一座小山，投下巨大的阴影。

雾气随之将林萧整个人都笼罩其中，如同一个巨大的蚕茧。

一幕幕过往画面，像老旧的黑白默片，在林萧眼前飞速闪过。

那些痛苦、绝望、悲伤的记忆，像开闸的洪水般冲进他的脑海，要把他撕成碎片。

但这一次，林萧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闭上眼睛，紧咬牙关，硬抗着这些负面情绪的冲击。

举着手中银剑，林萧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巨蟒方向走去。

巨蟒身上那些熟悉的一张张人脸，齐刷刷地看向了林萧，发出鬼哭狼嚎的嘶吼。

“大哥哥，那个黄眼睛的坏人在吃安娜，安娜感觉好痛，你为什么还不回来救...”

安娜那稚嫩而绝望的声音回荡了起来。

林萧心中暗自发狠，今天不管那些人脸里都有谁，他都要给这条怪蛇好好地刮刮鳞。

他循着声音，一剑劈了过去，剑光闪过，安娜声音戛然而止。

“林，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被那个恶魔蛊...”

迪恩那熟悉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焦急和担忧。

林萧没有丝毫犹豫，再次循声劈去，剑光闪过，快如疾风。

迪恩的声音也消失在风中，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

“儿子，你快回家吃饭吧。”

听到这个声音后，林萧身形停滞了下来。

他甚至能想象出母亲那张慈祥的脸，带着温柔的微笑，在厨房里忙碌着，为他准备着最爱吃的饭菜。

就在这恍惚的一瞬间，悠扬号角声渐弱，如风中残烛，摇曳飘零，随时可能熄灭。

印第安老人面色惨白，气息奄奄，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束缚减轻，巨蟒猛地立起了身体。

它在迷雾中扭动着，翻滚着，像一座拔地而起的小山，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林萧压了过来。

林萧虽然闭着眼睛，但他还是嗅到了那股从头顶直冲脑门的腥臭气息。

他下意识一个翻滚，身体紧贴地面，险之又险地躲过这致命一击，与死神擦肩而过。

巨蟒一击未中，愈发狂躁。

它用庞大的身躯将林萧团团围住，如同铁桶一般，密不透风，欲将他活活绞死。

包围圈已然成型，身旁再无路可退，一阵笛声从身后幽幽传来。

在笛声加入后，原本渐渐微弱下来号角声也再次昂扬起来，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重新焕发了生机。

林萧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身前的巨蟒已经停止了扭动，它那原本暴虐的眼神，在笛声安抚下，逐渐变得温顺了起来。

巨蟒身上那些人脸也停止鬼哭狼嚎，全都变得表情呆滞，眼神迷茫，四处张望着，寻找笛声来源。

回头看去，李奇仪已经站到了老人身后，唇边放着那块指骨，轻轻吹奏着。

她神情专注，眼神清澈，仿佛与手中指骨融为一体。

巨蟒扭动身躯，缓缓趴在林萧身前，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哀求，像是在向林萧求助。

它身上人脸们再次开口，声音微弱，带着一丝恳求：

“救救我们！”

林萧皱起眉头，看向那一张张熟悉面孔，心中五味杂陈。

他试探性地举起银剑，轻轻放在其中一张人脸上面。

巨蟒轻轻点了点头，那些人脸们也动作一致地用力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表示认同。

“我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一张人脸虚弱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渴望，“求求你，帮帮我们……”

林萧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挥舞起手中银剑，施展起了剑舞。

他的身形不断在巨蟒身旁穿梭，银剑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寒光。

一时间，一张张人脸从巨蟒身上剥离下来，如同落叶般飘落。

随着人面落地，巨蟒也露出它羽蛇神的原本面貌。

那是一片片五彩斑斓的羽毛，在微弱光线照耀下，光芒闪烁。

随着人面被片片剥离，山谷中的雾气逐渐散去。

久违了的阳光，终于再次洒向了这片像是被整个世界所遗忘的角落。

阳光照耀下，那些白人幽魂们纷纷慌不择路地朝着酒店的方向逃去，如同丧家之犬。

然而它们被阳光接触后，身上却像是被火焰灼烧一样开始冒烟，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纷纷化为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之时，羽蛇神身后，一阵杂乱无序的诵经声响了起来。

这声音显得异常怪异，每个单词都能听懂，但偏偏组合到一起后，就变得毫无逻辑了起来。

林萧努力集中精神，仔细分辨着这些单词，这才发现，这诵读的内容竟然是圣经。

只不过，这完全是一个一个单词倒着念出来的，充满了亵渎的意味。

“光有要说神”

在这句经文念诵完毕后，一团乌云缓缓飘来，遮天蔽日，将刚刚重现的阳光再次无情吞噬。

印第安部落所在位置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仿佛被世界遗弃般，成为了一片永夜之地。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黑暗仅仅笼罩了部落四周一片圆形区域。

几百米之外，光明与黑暗泾渭分明，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晨昏分界线，诡异至极。

羽蛇神像是受到了某种巨大惊吓，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嘶鸣。

顾不上身上那些还未除尽、如同附骨之疽般的人面鳞片，它猛地立起庞大的身躯，朝着黑暗外飞去。

然而，眼看着就要触碰到光明，羽蛇神却像是误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迷宫，在空中兜起了圈子。

无论它如何挣扎，如何盘旋，都无法飞出这片黑暗的囚笼。

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羽蛇神似乎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

它迅速从天空降落，蜷缩在地，将身体盘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头颅深深地埋在了身体中央，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简直像是个受了惊的鸵鸟，哪还有半点守护神的样子？

看到连羽蛇神都吓成了这个样子，林萧也感觉到一丝不妙，他竭力开启猎魔感官，死死盯住了天上那片诡异的乌云。

这一次，猎魔感官没有让他失望，一切都清晰地在他眼前展现出了真实面目。

乌云里头，赫然藏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睛！

那只眼睛，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祇，悬浮在原本应是太阳的位置。

它静静地俯视着地面上的一切，眼神冷漠得像块冰，看不出半点儿情绪。

目光相对的一刹那，林萧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了脚，浑身一个激灵。

那只眼睛似乎也察觉到了林萧的注视，开始缓缓向下落了下来。

就像是行星坠落般，眼睛离地面越来越近，仿佛即将要把整个世界完全吞噬殆尽。

如同乱码般颠三倒四的诵经声，此刻变得更加急促，彻底盖住了那本就微弱的号角声和骨笛声。

天塌了一般巨大的压迫感下，林萧下意识地举起银剑，剑尖直指头顶那只正在不断逼近的巨眼。

这幅画面显得尤为悲壮，就像是一介凡人试图用自己渺小的身躯，来抵挡煌煌天威。

“神说，要有光。”

一个平静而庄严的声音响起，如同晨钟暮鼓，瞬间将那些杂乱无章、颠倒错乱的诵经声彻底压制。

部落四周，那些令人窒息的黑暗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一道丁达尔光破开了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斜斜的洒进了黑暗。

在这微弱光线和猎魔感官的双重加持下，林萧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上次印第安老人站立的那块巨石上，此时正有两人静静相对而立。

其中一人是亚伦，他身穿洁白长袍，一手将圣经高举在胸前，另一只手则自然垂落。

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他垂落的手中握着的并不是十字架，而是麦克经常带在身边的那个酒壶。

另一人则是马丁，那个白人侵略者们御用的祭司，也是亚伦口中的那位“神圣”前辈。

他身穿一席黑色的长袍，袍子上用鲜红的丝线，绣出了一个颠倒的六芒星图案。

马丁抬手指了指天上那只仍在不断逼近的巨眼，声音里充满了蛊惑：

“亚伦，我的孩子，你还在执迷不悟吗？难道你还没有看清吗？那才是真正的力量，那才是我们应该追随的真神！”

“放弃你那毫无意义的信仰吧，和我一起，迎接新神降临。”

亚伦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在为马丁的堕落感到惋惜。

他放下经书，拧开了手中酒壶瓶盖，并将其高举到头顶。

酒壶倾斜，清澈酒液顺着亚伦浓密的头发流过脸颊，滴落在洁白的长袍上，洇开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确定酒壶中再无一滴后，亚伦摸出了麦克那支打火机，没有丝毫犹豫，在自己头顶轻轻按下。

一声轻响，一簇火苗从打火机中跳跃而出，瞬间点燃了亚伦沾满酒精的头发。

火焰迅速顺着酒液蔓延到了亚伦全身，将他包裹在熊熊烈焰之中。

亚伦声音如同洪钟大吕般响起：

“你因罪孽众多，贸易不公，就亵渎你那里的圣所。”

“故此，我使火从你中间发出，烧灭你。”

“使你在所有观看的人眼前变为地上的炉灰。”

亚伦像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炬，将周围一切黑暗彻底驱散，照亮了这片被遗忘的土地。

天空中那只巨眼，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刺痛了一般，紧紧地闭合了起来。

羽蛇神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量，它不再蜷缩，而是昂然挺立，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

一层白雾从羽蛇神身上升腾而起，像是给它披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

它猛地一跃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天空中那只紧闭的巨眼飞去。

白雾和乌云瞬间交织在一起，互相缠绕，互相吞噬。

天空中不断传来阵阵闷雷般的声响，仿佛是两个巨兽在进行着殊死搏斗。

最终，一切都归于平静。

巨眼和羽蛇神都消失不见，天空中只剩下了片片绚丽的彩霞。

马丁见形势不对，仓皇从巨石上一跃而下。

而然他发现，自己早已被团团围住，根本无路可逃。

林萧和印第安老者首当其冲，他们身后则站着数不清的印第安战士。

每一个人眼睛里都倒映着亚伦还在燃烧着的火光。

林萧叹了口气，再度挥剑朝马丁脖颈处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