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鱼妖身】
每个亡灵投胎前都要到钦玦那里去，朝他行个大礼，受他一次恩泽。死神吟唱能超度亡灵，也能洗清他们身上的污秽与罪恶。
颜艺曾见过一次，觉得十分神圣，钦玦却说，世上最常见的就是死人，不管来世做人还是做畜牲，都得投胎，这种事见得多了，就不觉得神圣了。
她当时说：“师父，我也想听你吟唱！”
钦玦打了她一下，“怎么，你也想投胎？”
一想到投胎就见不到钦玦了，她立刻摇头：“不要，还是不了。”
后来一个人生活，她忽然觉得，投胎也没什么不好。投了胎也是要死的，死了不就又能见到钦玦了？
说不定分别一世，钦玦就忘了她对生死淡漠的事，也不会再赶她走了。
可她不敢去投胎，怕她前脚刚走，钦玦后脚就给她收个师弟。
如今她又死了一次，实实在在体会了生死分别的痛苦，却再也回不去了。
这次是死的透透的了，再也听不到钦玦叫她，也听不到钦玦骂她了。
颜艺一个人走在黑暗里，就像一个人摸索着，成了三界唯一的引路人，却比那时还要孤独。
她忽然不想死了，她想回去。
回到有光的地方，虽然熹微。
回到有钦玦的地方，虽然很远……
冥王司。
“手！大人的手动了！”
“奉壹，你个傻蛋愣着干吗，倒水去！”
“你们小点声，别吵着他！”
“无常大人，你的扇子扇快点，颜大人要醒了！”
“再快她就被我扇出去了！”
“颜颜！快让我看看颜颜，还记得冬姨吗……”
耳边吵吵嚷嚷，颜艺像是溺水了一般，听得不真切，胸口也仿佛压了块石头，呼吸有些困难……
呼吸？！
颜艺的眼皮猛地动了一下，吸气时还不太习惯，呼吸总是很深。
睫毛微颤，眼前泄进一丝光亮。颜艺眼睛被刺痛，又不得不闭上眼缓了一下。
“颜颜？”判官急着将头凑到他面前，听听心跳又探探呼吸，焦急地问，“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冬姨！”
颜艺轻轻应了一声，有些有气无力：“嗯，冬姨……”
判官听到她的话，眼泪瞬间在眼眶打转：“太好了……太好了。颜颜，恭喜你，你活过来了。”
“活过来？”是什么意思？
判官泣不成声，只得由无常替她解释：“神君让我用无常扇把你的灵锁在一条鱼身上，又用神君的一魂一魄，把你做成了一只妖。你现在是活的，属于阳间。”
“什么叫属于阳间！”判官按着无常的头打了两巴掌，“属于神君！”
“……”
颜艺张开干裂的嘴唇，哑声问：“钦玦呢？”
醒来就问钦玦，在场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特别是奉壹，钦玦走之前只说让他照顾颜艺，可没说告不告诉颜艺真相。
如果不说，等事后恐怕颜大人会扒了他的皮。
要是说了，颜大人追去阳间，不用事后神君就会送他往生极乐……
嘶，太难了。
眼珠一转，奉壹忽然扑到床边，抱着颜艺哭起来：“大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你要是醒不过来，我只能随你而去了！大人呜呜呜呜……”
“……”
判官趁机道：“你既然活了，就得跟活人一样有一日三餐，别再跟以前一样，八百年不吃一次饭。现在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说着，让奉壹把茶倒好递给他。
别说，还真有点渴，肚子也有点饿。
不过颜艺有些怀疑地问：“冬姨，你会做饭？”
判官大手一挥：“开玩笑，老娘生前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说着，打发尔柏雾去阳间偷点菜，自己去准备厨房了。
“颜艺，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适应？”无常问。
无常合羽，深居简出，手下徒弟众多，无常鬼遍布阴阳两界，勾魂索命，管你是花季少女还是耄耋老人，从不手软。
颜艺只见过他两面，一次是死的时候，合羽亲自将他勾来阴间，一次是飞升引路人的时候，合羽跟她说过一句：“恭喜。”
以前是同事，现在是颜艺的救命恩人。
颜艺说：“这次谢谢你了，羽大人。”
无常笑着说：“别这么生疏，我不敢自栩跟神君一辈，但也比你大一些，你叫我哥就行。”
颜艺换了个称呼：“羽哥？”
无常见她将茶喝光，又给她续了一杯。
颜艺捧着热茶，感受着真实的温度，轻轻道：“钦玦在阳间呢吧？”
不然他不会不来。
无常一愣，片刻后直接略过这个话题，道：“你想去外面转转吗，我带你去。”
用活着的身体在阴间走走，颜艺还没试过。
想了想，她点头道：“好，谢谢羽哥。”
“别这么生疏。”无常扶起她：“颜颜，我就这么叫你了？”
“嗯。”颜艺现在的身体跟以前差不多，只是胸口少了一条伤痕，她很快就适应过来，走路也不用人扶了。
在金鲤池吹了吹风，里面的鱼比以往更欢快一点，颜艺试着伸手下去，鱼群立刻游过来，停在她手边，不断触着她手上的皮肤。
水还挺凉。
不知道是不是同类相吸，一条鱼竟停在颜艺手上，赶也赶不走。
她只好连水带鱼一起捧起来，放在面前看了一会，举着递给无常，“这鱼现在都不怕我了。”
鱼到了无常手上，一改温顺，挣扎着跳出手心，跃回水中。
无常笑道：“你也是鱼，当然不怕你！”
颜艺试着施法，银炎立刻从掌心燃起，白色的火焰不断跳跃，吓得鱼群畏畏缩缩地退了两步。
还好，法力还在。
银炎蒸干了手上的水，颜艺不死心地问：“钦玦是不是在阳间？”
这次无常没有逃避，只道：“颜颜，神君希望你在冥王司等他。”
“只怕等不来了。”颜艺苦笑两声。
无常疑惑地扭过头看他：“为何？”
颜艺挥手逗了逗鱼，“骸骨已毁，按理说聚灵阵已破，那钦玦为什么还去阳间？只有一种情况，聚灵阵非但没破，还更强了。”
无常没了表情，他无法反驳。
颜艺说：“百鬼夜行，违君令，逆天道，阴阳两界皆不平。有人想借聚灵阵促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他成功了，钦玦就危险了。”
“可神君让你……”
“羽哥。”颜艺静静地说，“我不去，阴间就没有冥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