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卜算】
颜艺给自己换了身新衣服，把原先沾了血的衣服一把银炎烧了。她们回去的时候，奉壹正在向钦玦汇报勘测情况。
钦玦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背对着门也能看到她们回来了，转过身看着她，目光打量一圈，像是要检查她有没有乖乖包扎。
颜艺自动忽略他的目光，声音冷峻地对奉壹说：“奉壹，帮我个忙。”
奉壹闻言从地上跳起来，双手抱拳说：“大人请说！”
颜艺抬手一指，“我的骸骨在那个办公室，麻烦你帮我找出来。”
这相当于在游泳池里找鲨鱼，简直太简单了。
奉壹拍拍胸脯：“大人，您瞧好吧！”
颜艺：“……”
判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惴惴不安：“这小子不会办砸吧？”
钦玦抱臂道：“找两根骨头能办砸什么，我不信他能把楼拆了！”
颜艺没精打采地坐在凳子上，双手捧着脸，思绪早就不知飘到了哪。
一会想想三千年前的冥王司，一会又想到钦玦指她命门时候的决绝。一会怪钦玦狠心，一会怨天道无情。
或许她压根不该存在。
不该存在于阳间，所以才让她早早夭折；
也不该存在于阴间，所以天道出手要她魂飞魄散。
既然如此，那又为何要让她生出来。
天道真个矛盾的东西。
天道才不该存在吧。
啪啦——
窗外雷光大作，方才还晴朗的夜空忽然电闪雷鸣。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钦玦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确认这雷是不是来劈她的。
颜艺心虚地摸摸鼻子。
天道还真是小心眼，说都不让说。
轰隆——
又是一道电闪雷鸣，伴随着一声巨响，颜艺感觉脚下的地震了震。
她和钦玦立刻警觉起来。
就算是天雷，也没见过震感这么明显的！
风声呼啸起来，教学楼旁边的树叶被风吹地哗哗响。有的叶子被风吹落，随着风飘进教室，落到颜艺脚边。
奉壹从外面跑进来，肩头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颜大人，我……”奉壹哭着抱住颜艺的腿，哭声越来越大，“我对不起你，呜呜呜呜……”
颜艺被他哭得太阳穴突突跳：“怎么了？”
不待奉壹回答，钦玦率先冲判官咋舌：“啧啧，乌鸦嘴啊你。”
判官捂着嘴：“我就……预感，还挺准的吧，哈哈，哈……”
颜艺：“………”
奉壹哭诉：“我翻遍了办公室也没找到您的骸骨，想着可能埋在地下了，就想挖开看看，结果……呜呜呜我也没想到那个楼就塌了！”
钦玦：“……”
“哈哈哈哈哈……”判官越笑声音越大，到后来止不住，竟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乌鸦嘴，啊啊啊我受不了啦哈哈哈哈……”
钦玦：“………”
奉壹：“？”
为什么办公楼塌了，神君和判官大人都这么高兴？
颜艺也勾起嘴角捧场：“不愧是死神大人，一语成谶。”
钦玦百年难得一遇地尴尬，哀求一般道：“颜颜别笑了，再笑天都亮了。”
天亮了就还得等一天，谁知道这一天里会不会再闹鬼，到时候又是哪个活人遭殃。
颜艺敛了神色，拍拍奉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虽然你这次没办好差事，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比我们三个成长都快。”
这么大的进步空间，成长速度当然快。
奉壹巴巴地抬眼：“真的吗？”
“嗯。”颜艺点点头，“好了，现在要做正事了，不许再哭。”
奉壹吸溜一声鼻涕，打了鸡血一般跟在颜艺后面，让干什么干什么。
钦玦到了现场，饶是活了几万年也惊掉了下巴。他冲奉壹竖起大拇指：“原来真的能把楼搞塌，你是我见过第二个牛逼的鬼。”
奉壹傻乎乎地问：“神君，那第一个是谁啊？”
钦玦邪魅一笑，目光扫过颜艺。
奉壹不明所以。
颜艺皱着眉道：“奉壹，过来把这块石板挪走。”
“来了！”
颜艺不自觉加快了速度，这楼塌的动静不小，就算有雷声掩饰，也还是震耳欲聋，肯定会把活人引过来。
他们得在活人来之前找齐骸骨。
这里塌得不能再塌，颜艺根据自己的反应，直觉骸骨不在地下。
判官疑惑：“那还能在哪，就这方寸之地，什么都没有啊！”
“阴门。”钦玦说。
阳间世界存在两种形式，一种是普通人看到的世界，为阳，另一种是普通人看不到的世界，为阴。
阴可通过阴阳眼观测，通过阴门与阳连通。
阴门位置极其刁钻，需要十分擅长卜算的人来计算方位，再用强大的法力强行开启，且开启后一柱香内自动关闭。
这里会卜算且有能力开启阴门的只有两个，就是钦玦和颜艺。但颜艺无法面对自己的骸骨，所以只能她来开阴门，钦玦进去销毁骸骨。
颜艺察觉到活人的气息越来越近，声音冷峻地说：“钦玦，我开门，你去毁了它。”
不待钦玦同意，颜艺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面前画了一个符。经法术催动，符咒瞬间升腾起熊熊火焰，在雨夜中发出微末亮光。
虽然微末，却足以颜艺洞察全部。
卜算是她学的最好的法术，只因钦玦告诉她，学好卜算，以后钓鱼都能把把中。
颜艺不想钓鱼，只想上房揭瓦。
钦玦只好说：“卜算帮你制定最优的逃跑路线，以后上房揭瓦闯祸了，也能不被我抓到打死。”
颜艺一听来了精神，听得特别认真。谁知最后小有所成，还是每次都被钦玦逮个正着。
钦玦说：“你会算我也会算，等你什么时候能算过我，你想揭谁的瓦揭谁的瓦。”
得，这辈子别想了。
钦玦这人是个怪物，喝茶溜鸟斗蛐蛐，打架卜算玩心机，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颜艺不止一次想，这人没有弱点吗？为什么天道会允许他这么强，还不给他个弱点？真的不会打破三界平衡吗？
钦玦语重心长地说：“怎么会没有弱点，是人就会有弱点的。”
“你又不是人。”颜艺不假思索。
钦玦：“……”
颜艺好奇过钦玦的弱点，不过也只好奇了几年，长了几岁之后目光被其他更有趣的东西吸引，就再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卜算仍旧是所有法术里掌握最好的一门，也仍旧无法超越钦玦。
“吾将下召请君临——”
吾将下召请君临，
君临百鬼皆无禁。
钦玦教她的卜算法术里，请的这个“君”，就是钦玦自己。
颜艺睁开眼，望向废墟一角，低喝：“找到了！”
法诀捏出，刹那间，电光火石，“多让”身上裹着银炎，在黑暗的雨夜格外亮眼。
啪啦——
雷声大作，雨点更加密集。这样恶劣的天气，不着痕迹地拖住了学校保安的脚步。
多让在颜艺手中高高扬起，即将来到的力量暴发让这把刀异常兴奋，虽然下了雨，银炎却比平常都要活跃。
轰！
一刀落下，声鼓如雷，没有乱石纷飞，空间却被颜艺生生劈出一条缝来，在黑暗中露出恐怖的黑色舌头。
颜艺用刀身撑着自己不瘫倒在地，沉声对钦玦道：“直接毁了，不必多留，我撑不了多久。”
钦玦没说话，只沉默地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污，转身撕开被多让劈开的缝隙，钻了进去。